第十八章 第三只蝶
自从接到太公他们从丰都出发回程的电话,夏夏就把这事儿牢牢记到了脑子里。
大夏夏能把事儿记住正常,可小夏夏也不知道哪来的热情,每天数着太公和小叔什么时候能到家,那记挂的劲儿别提多有意思了。
全家人每次看到她非要拎个小板凳去村口接人的阵势,都忍不住心里偷笑。
家里大人谁也不知道小夏夏心里想什么,连和夏夏每天玩在一块的春妮姐姐都不晓得。
大夏夏倒是知道,但对于她这段完全想不起来的童年黑历史还是有些不忍直视。
咳咳,小夏夏为什么这么积极地去迎人,当然是因为这位执着的小吃货一心惦记着那个香喷喷的烤鸭啊!
鸭,在夏夏的小脑袋瓜里,这个等式是记得牢牢的,也亏得她小小年纪能这么常性地想着一样吃食。用后世的话来说,这就是“种草不拔,天天记挂”的典型。
家里人算着从丰都回程的时间,是清楚自家老爷子一行人今天能到村里的;但夏夏的小脑袋里还算不明白这么复杂的路线,一听说太公他们回来了,执着地每天都要去村口等,但要让家里人放心夏夏一个人去村里等显然是不可能的。
村里那些不懂事的顽皮孩子一看到夏夏就爱扔石头子,“傻子、傻子”地喊个没停,被秦家人教训了好几回都依然固态萌发。
那些管不住嘴巴的长舌妇人们更是可恶,不仅老爱用鄙视又厌恶的眼神打量他们家孩子,近来甚至有人管夏夏喊“扫把星”、“倒霉赔钱货”!
夏夏的爸爸秦望平最近接了邻村一个在建新房的家俱活计,活虽然多,交件倒是不急,所以比较有时间在家里。他是个宠女儿的,主动揽下了每天陪夏夏去村口接人的“甜蜜任务”。
前几天,秦望平每天陪夏夏在村口玩一会,等太阳下山了就把女儿劝回家了;到了老爷子们一行人预计到家的这天,他陪女儿在村口玩的时候心里也有点焦急,眼睛不自觉地往远处张望,心里估算着老爷子他们的脚程。
“太公……小叔啊……夏夏,夏夏在这里哟!”
还是夏夏眼尖,她小小的人儿蹦蹦跳跳地朝远处走来的一行人热情地招手,大眼弯弯,两边的酒窝可爱地露了出来。
“夏夏!”
孙老爷子老远就看到了自家活泼可爱的小曾外孙,顿时眉开眼笑地朝他的乖囡囡招手。
“师兄,这就是夏夏啊!”
旁边一位温文尔雅、一身书香之气的清瘦老人扶了扶眼镜,边跟着师兄往前走,边笑着朝师兄确认道。
“是是,就是我那淘气的小曾外孙,可是个十足的开心果儿。”
孙老爷子朗声应着,心情很好地抚着自己的一把稀疏胡子。
秦望荣背着两位长辈的行李走在后面,远远望见站在村口迎着他们的夏夏和哥哥,不由得也弯了弯嘴角。
两边人在村口简单叙了叙话,秦望平帮小弟分担了些行李,大家伙便说说笑笑地往家走。
一路走来,路过的村人见到秦家人领着一个眼生的老头进了村,有些人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便没再在意;有些人盯着那个打扮体面的看着像城里人的老头上下打量着,心里有了些想法;还有一些平时和李水生大姑李红花走得近的妇人,远远看着秦家这群人走过来,嘴巴里就噼里啪啦议论开了。
要说这次怂恿村里十几户人不要和大家一块卖粮,等到粮价高时再出手的,不是别人,正是李红花的丈夫马带财和金五朵的丈夫杨大树。
那杨大树自认为在外面大城市里见过世面,比村里这些泥腿子懂得多多了,一见夏粮收成时下了十年难得一见的暴雨,心想这灾后哪哪都缺粮,他们竹溪村这波夏粮不就金贵了吗?
他和马带财两人是臭味相投的酒友,杨大树把他的“神算”一说,两人一拍即合,嘴上打包票地到处和人说这粮价肯定要涨,还会大涨;在村里统一运粮的那天还提前知会了亲友,没露风声地就放了老主任的鸽子,十来户人家守着一仓库夏粮,盼着粮价往高了涨再出手,好好赚上一笔。
之前因为粮站关闭的事,村里夏粮没卖出去的人家没少去杨家和马家找麻烦,前几天杨大树跑回来说找到了镇上的关系,大伙儿的粮有地儿消化了,找茬的人家方才消停了。
因还指着人家给解决粮食销路的问题,这几户人家的妇人和杨、马两家又同往常一样亲亲热热地走近了。
自打有人见到秦家那个小女儿不像之前那么呆傻傻了,不知道哪个恶毒心思,偏偏扯上了竹溪村古时候流传至今的一段乡野异事,有鼻子有眼地说那女娃娃肯定是被灾星选中附了身。村东头那个当年同样是从火场里救出来的二傻十几年了都还呆呆的说不清话呢,这么多年了谁见到哪家的傻子会突然机灵起来?明明那小娃娃没多久前还一幅丢了魂的痴呆样子。
秦家本来就一直在村里的话题风口上,那叫夏夏的小姑娘确实又变成了一幅机灵活泼样,便招了不少村人眼。
小夏夏虽然小,可是骂她的话还是听得懂的,更不用说每每听到村人的议论都气得七窍生烟的大夏夏了。
大夏夏能够回忆起来的一些生活场景都是温暖而单纯的,从来想不到有些人能够无中生有地中伤他人至此种地步。
明明她现在还是一个四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怎么什么脏水都能往她身上倒呢?
小叔,妈妈,她,好像每隔一段时间流言的主角就会换上一波,好像有什么人每天像凶鬼一样盯着她们家,不让她们家人得到一丝安宁和平静。
是因为小叔的那个坐了牢的同学吗?
自打大夏夏从自己四岁的身体中醒来后,这一个多月来她断断续续地从家人和村人的支言碎语里拼凑出了小叔之前遇到的事情,不由得对小叔又是心疼又是同情。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自己做恶还要栽赃到小叔头上,还烧掉了她家的房子,害得她和姐姐死里逃生,太公也伤得不轻。
大夏夏缩在透明的小盒子里,强迫自己不要去听那些飘过耳朵的村人们的闲言碎语。
没多久,秦家一行人就回到了家里。
一路走来,吴向东隐约听到了一些路人的小声议论,心里不由得揪了起来,对师兄一家目前的处境产生了担忧。
当年在海外漂泊之时,他孤苦无亲,甚至都不敢想像今生还有能再见到亲人的时候。
前些年因为他敏感的海外身份,尽管辗转回到了丰都,他也不好到处走动,只能用书信和登报的方式努力寻找着过往的亲友。
刚回国的时候,他也尝试着往一直照顾他的师兄孙良曾经给他留下的祖籍地址去过信,可是过了几年了都没有收到回音,其他记得清地址名姓的故人皆已去世,偌大之国,偏偏举目无亲,只余他一人茕茕孑立。
心灰意冷间,他旧年的积病又犯了,在医院里住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上个月方出院,搬回了他回国时购下的寓所。
没想在他已经不抱希望之时,师兄和家人寻到了他的家门!
整整五十年,他和师兄整整五十年未见了!重新见到年少时待他如父如兄的师兄,两个人都老了,可是能够再遇见,已是上天怜见,他的人生便已再无遗憾。
丰都。
就在秦家一行人离开吴向东的寓所不久,邻居家的煤气罐在做饭时突然爆炸,殃及了周边多处民宅,死伤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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