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祥之人

　　担心小弟被人背着的样子被好事的村人看到，到时候在有心人煽动下又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难听的闲话来，秦家人特意挑了条僻静人少的小道绕路回家。

　　小路平时没什么人走，荒草长得比人还高，又满地都是咯人的碎石子，走着十足费劲。

　　秦二哥拿着镰刀在前面劈开草障开出一条路来，秦大嫂则在一旁小心地扶着小弟的背，边给她丈夫秦望明帮把手。

　　秦家四人互相扶持着回了家，一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家里已经备好了晚饭等待着在田里辛苦劳作了一天的他们归来。

　　迎出来的赵江兰一看小弟是被背回来的，立马就急红了眼，赶忙去打了一盆凉津津的井水过来帮小弟冷敷伤口。

　　……

　　下午夏夏和姐姐一起睡了午觉，等再醒来的时候，4岁的夏夏沉睡在了脑海深处，12岁的夏夏突然苏醒了过来。

　　自从发现自己突然回到了4岁的时候，12岁的夏夏（大夏夏）就像被关在了一个透明的小房子里，她能看到自醒来后每天那个年幼的自己（小夏夏）所经历的一切，却像个局外人一样什么都做不了，不能说话、不能干扰年幼的自己的思维、也不能被任何人所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年幼的小夏夏被坏小子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大夏夏很想冲出去把那些说着污言秽语的混蛋们狠狠揍一顿，让他们再也不能污蔑她的家人，再也不能欺负年幼的夏夏。

　　可大夏夏努力尝试着挣扎了半天，却发现自己只能徒劳地做一个透明的旁观者，连一句话都发不出来，更无法控制年幼的自己小小的身体。

　　自醒来后，她只有两次短暂的时间突然回到了年幼的躯壳里，像个健康的正常人一样能说话也能动，脑里想什么，身体就会做出相应的反应。

　　可那个能自由活动的时间太短了，偏偏还都是早上夏夏独自一人在屋里赖床的时候，一个人都还没来得及见着呢，大夏夏就被弹了出来，重新回到了那个无法控制身体的透明状态。

　　大夏夏感觉已经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几乎都要觉得自己忘记说话这项技能了。

　　今天不知道走了什么运，自午睡醒了，大夏夏就一直在她年幼的身体里保持清醒的状态，乐得她还没起床就在床上抱着被子滚来滚去，把亲爱的小姐姐春妮还吓了一跳。

　　怕家里人发现她的异常，夏夏乖乖地被小姐姐牵着手去洗脸，陪着姐姐玩了会翻花绳，又装着笨手笨脚的样子努力帮年轻的妈妈择了会菜叶子，一个下午就这样消磨过去了。

　　快晚饭的时候，夏夏还见到了此时还健在的太公。太公那时刚睡醒，踱着步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出了房门，一看到她和姐姐就温和地笑了起来。

　　一看到太公那张久违了的脸，看着太公一脸慈祥暖意的笑容，真实地触碰到太公那暖乎乎长满茧子的宽大手掌，夏夏的眼泪差点没能忍住倾泻而出，怕大家发现她的异样，赶紧低头装着还困的样子，用力揉了揉眼睛，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太公还活着，健健康康地站在她的面前，身体和手都是温暖的，不是那种冰冷的僵硬，真好，真好，真好啊！

　　虽然她不记得从前的大部分事情了，可在看到太公的那一霎那，她的某一块过往记忆突然被激活了。她知道面前这位慈祥的老人极疼极疼她，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地全心全意对她好，可是，有一天，太公他……

　　不能想，不想想，再想的话自己又要控制不住哭出来了。

　　大夏夏暗自告诫自己不要回想那些突然冒出来的记忆，尽管心里已经激动又哀伤得泪流满面，可面上仍然用平生最大的自制力保持着天真无忧的样子。

　　没多久，年轻时候的爸爸、大伯、姆姆一起进了屋，大伯的背上还背着少年样貌的小叔叔。

　　夏夏刚才还窝在太公身边撒娇，一看到爸爸进了门，开心地扑了过去抱住了老爸的腿，又朝小叔、大伯和姆姆奉上一个大大的笑容，连两边的小梨涡都一起友情大赠送了。

　　太久没和家人说话，总有种和家人们好久好久没有见面的感觉，夏夏刚仰起头想和大家说句什么表达一下久别重逢的暗自欢喜，就被爸爸一把抱了起来坐在了他健壮的胳膊上。

　　一进门，夏夏的大伯、姆姆和爸爸都吃了一惊，怎么一天没见，家里老老小小全受了伤？看夏夏这一身青的青黑的黑紫的紫的，妮儿头上包着的纱布上还有干涸的血迹，两个孩子看着都伤得不清。连自己老爷子的脸色都比昨天苍白了不少，神色看着也不大爽快。

　　秦望平满脸心疼地仔细察看着女儿的伤势，心里又急又气又担心。夏夏皮肤白又是瘢痕体质，身上此时遍布着或青紫或青黑的淤青红肿，还有药酒干了后留在上面的黄色印子，五颜六色看着十分凄惨。

　　秦大哥把小弟小心放在堂屋的竹床上后，也围到了正搂着女儿春妮抹泪的妻子身边。两夫妇一脸心疼和自责地询问着女儿头上的伤势。

　　赵江兰知道瞒不住，便删去那些不适合孩子们听的脏话，把中午发生的事挑主干都说了一遍。

　　秦家人近来在村里时不时就能听到那些关于自家人的骂得极难听、传得极离谱的流言蜚语，即使赵江兰没有详细描述，一家人也能想像出当时混乱而糟心的场面。

　　“金五朵这个疯婆子，自己长了张臭嘴，教出的儿子也是个混球，简直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秦大嫂姜爱娟心疼地搂着女儿单薄的小身子，听完弟妹讲的经过后忍不住怒意地拍响了桌子。

　　夏夏想起上午受的欺负和自己的无能为力，忍不住搂着爸爸的脖子哭着说：

　　“他们骂夏夏是傻子……丢石头砸我，骂小叔，骂妈妈……”

　　之前小弟说脚是来的路上不小心扭着的，秦大哥望明和秦二哥望平就不怎么相信，只是看小弟不想多说，便没有细问，谁知道中午出了这么多事，那杨家恶妇人和混小子直接欺上门来，是当他们几兄弟是死人吗！

　　秦望明和秦望平都气红了眼，恨不得立时去杨家找人算账。

　　夏夏哭了一阵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自己现在可不是4岁的宝宝夏夏，怎么十几岁的人了一委屈还哭鼻子的，刚抹了抹泪想从爸爸怀里下来，就看到小叔突然跪到了堂屋中央，把全家人都吓懵了。

　　“孙爷，哥哥、嫂嫂们，都是我不祥，是我给家里带来了一连串的灾祸，是我害二嫂和夏夏被骂，是我害得家里老老小小受了伤，是我害得全家人都被村人非议，是我不争气总考不上大学，是我……”

　　“阿弟！阿弟！别这么说！你是要剜掉我们的心吗？！”

　　秦家的家长们都听不得最疼爱的小弟这么把全部的事都揽在了自己身上，秦大嫂姜爱娟第一个冲了过去，又气又伤心地搂着跪在地上的小弟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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