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性善恶
水,无边无际的水。
黑漆漆又透着光亮的水底。
接天莲叶的根茎在水下盘虬错乱,像无数张牙舞爪的黑色巨兽。
掉入水中的小小的少女已经失去了知觉,紧闭着双眼顺着水流沉到了水下。
岸上经过的少年顾不得多想,蹬去上衣、鞋子就跳进了荷花池,用尽全身力气努力向少女的方向游去,眼里是藏不住的害怕和焦急。
后来……
后来怎么样了呢?
夏夏从床上坐起来,用肉嘟嘟的小手揉了揉披散着头发的小脑袋,怎么也想不起后来的事了。
虚岁4岁的小朋友平时都在想什么呢?
要让大名秦夏歌、小名夏夏的她来说的话,最多的时候是在想每天吃什么,偶然会想想和姐姐还有隔壁的虎虎、小丁玩什么。
憨吃憨玩的4岁,没什么大事需要夏夏来操心,小事也不用夏夏来烦恼,她只要做家里的乖囡囡,吃吃玩玩就好啦。
12岁的夏夏每天在做什么呢?
好像还是在憨吃憨玩,在学校里乖乖地做一个勤奋的好学生,在家里继续做一家人的甜心宝。
最烦恼的大事是什么时候能长得比哥哥高,最烦恼的小事是妈妈为什么不让她多吃一根雪糕……
对了,哥哥?
哥哥是谁呀?
4岁的夏夏是家里的独生女,只有大伯家的堂姐姐春妮和她一块儿长大,小叔的那对龙凤胎还在遥远的以后呢。
12岁的夏夏,为什么会有哥哥呢?好像还是一个和她很亲密、很亲密的人,让她只要一想起来,鼻头都忍不住微微发酸,眼泪不受控制地就会落下来。
在床边找到妈妈给她缝的小兔子手帕,夏夏把手帕盖在婴儿肥尚未褪去的小脸上,在手帕的遮掩下无声地哭了起来。
一个多月前家里出事那天,太公怕出什么意外,把4岁的夏夏和6岁的春妮一块儿藏在了后院木工作坊的小隔间柜子里。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偏偏那疯人不管不顾地点了火,殃及了堆满木料的木工作坊,4岁的夏夏在一阵火光和烟气之中昏了过去,陷入了沉沉的昏睡。
12岁的夏夏却突然发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她几乎记不清事情的4岁,而脑海中最后的记忆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水,把她淹没了的黑漆漆、冰凉凉的水。
过往的记忆断断续续的,像是有人把她的大脑上了一把锁,只有看到或者听到什么特定的人或事时,才会激活解锁那块记忆区,想起一些模模糊糊的事情。
大部分的时候,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只有4岁的夏夏;极少的时候,12岁的夏夏会突然醒过来,看着自己幼小而圆滚滚的身体发起呆,然后总会不断回到那个满是黑漆漆水的梦境里,醒来后是不知所措的满脸泪痕。
“夏夏……”
6岁的堂姐秦春妮扎着红绳装饰的包包头,小心地拎着裙子跨过了屋里的门槛,像个小大人一样稳稳地迈着小步子,进屋打算喊夏夏起床吃早饭。
看到夏夏脸上遮着块帖子,以为妹妹要和她玩捉迷藏,春妮偷偷乐了一下,随即一本正经地在屋里四处张望着问道:
“咦,夏夏去哪儿了,我刚才还看见她啦。夏夏!夏夏!”
12岁的夏夏已经哭累了沉睡进了身体深处,4岁的夏夏还是好吃好玩、傻乐呵的年纪,一听到姐姐喊她的声音,开心地掀掉脸上的帕子,一把从床上坐起来,大笑着答道:
“这里!”
春妮细细地盯着笑得露出了小虎牙和小梨涡的妹妹看了两眼,突然发现她脸上有干掉的眼泪,眼睛也又红又肿的。
“夏夏,你……哭什么呀?”
春妮是个好姐姐,一看妹妹这幅模样就担心坏了,凑到夏夏身边,搂着她圆嘟嘟的小身子关心地问着。
之前夏夏因为生病,身上都瘦了好大一圈,也是这一个多月来家人照顾得精心,才又吃回了一身的软肉肉。
“哭?”
夏夏歪着脑袋想了想,没想起来自己有哭过呀,她冲着姐姐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小身板挺直了一脸得意地就夸上了自己:
“夏夏最乖,不哭!”
春妮小姐姐年纪也不大,听妹妹这么说也没多想,费心地把妹妹从她的小床上抱下地,然后牵起妹妹软和和的小肉手,打算领着她去洗脸刷牙。
夏夏身上还穿着睡觉的小褂子,但她近来很有一些爱美的天性觉醒了,咬着手指头看了看姐姐身上穿的碎花连身裙,随即停下脚步不走了,眼巴巴地看着姐姐说:
“姐姐啊,夏夏的裙几……小裙几,穿漂酿裙几……”
她本来想说“衣”,怕姐姐不明白,终于想起来这个长满花花的好看衣服叫“裙几”,便磕磕巴巴地努力向姐姐表达自己也想换漂亮小“裙几”的愿望。
不愧是和夏夏一块儿长大的贴心小姐姐,春妮秒懂,“噔噔噔”地跑到了墙边老旧的柜子里,努力帮妹妹找出她的裙子来。
一个多月前的大火烧毁了秦家大半边房子,又遭受了贼人砸抢,秦家人各自屋里的东西丢的丢、坏的坏,房子里外充满弥漫不散的焦糊味,天气又热,实在不宜住人,一家人便搬到了夏夏的太公孙老爷子的旧宅暂居。
孙宅这边屋子小,房间也不多,又有受伤未愈的老人和孩子需要照顾,所以现在暂时是家里的女人孩子住最大的一个屋,秦家老大和老小两兄弟住一个屋,夏夏的爸爸秦家老二秦望平和他师傅孙老爷子住一个屋。
今年夏收开始的时候,天气非常反常,隔几天就会出现满天阴云,好像在积蓄着一场声势浩大的雨水一般。
生怕一年的辛苦耕耘都被大水冲了泡了汤,惟有早早地把稻谷脱了粒入了仓,农人忙碌了一年的心方能落到实处。竹溪村全村劳动力都动员了起来,挥汗成雨地全力投入了夏收抢收。
……
姐姐帮她换衣服的时候,夏夏听话地让伸胳膊伸胳膊,让伸胖腿伸胖腿的,被裙子套住脑袋时,她小脑袋瓜里突然蹦出了件昨天听到的事。她又素来是藏不住话的,小脸还闷在衣服里呢就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找叔叔……抓小兔叽。”
“小叔和爸爸他们上山割稻子了。”
春妮说起家里人的去向答得似模似样的,但一听妹妹提起“抓兔子”,小姑娘想起她和妹妹一起养的兔子棉花,眼睛马上就红了。
一个多月前的那场火灾里,家里养的鸡和兔子都在火里烧没了,春妮偷偷在被子里哭了好几晚,怕已经很累的爸爸妈妈发现,哭的时候一声都不敢出。
妹妹太小了,怕是早就把兔子棉花给忘记了。春妮轻轻地抚着夏夏细软的头发,努力不让眼里的泪珠掉下来,强作坚强地笑着对夏夏应道:
“嗯,等叔叔他们忙完了,咱们就去山上抓兔子……”
“嗯嗯嗯!”
夏夏开心地朝姐姐点着小脑袋,随即又一脸天真无忧地跑出了房门。
今年夏夏稍微长高了一点,已经能够自己爬过高高的门槛了,这会她正麻利地抬着小胖腿,“哼哧哼哧”地侧着身想把自己挪到门槛外面去。
“扑哧……”
春妮看着妹妹这幅小猪爬桩的傻样子,忍不住乐了,赶紧过去帮忙,免得夏夏刚换上的小花裙子马上就蹭脏了。
夏夏在家里晃悠悠地找了一圈,终于认命地发现说好要给她抓兔叽的小叔确实不在家。满屋巡视了一遍后,家里只有厨房的妈妈和在摇摇椅上躺着的太爷在。哦,还有夏夏自个儿和姐姐也在。
夏夏伸出四个胖嘟嘟的手指头,奶声奶气地照着人数着“一、二、三、四”,听到妈妈喊她吃饭的声音,夏夏像个快活的小山雀一样,飞奔着就扑到了妈妈的怀里,仰着小脑袋朝妈妈要吃的,笑得酒窝都露了出来。
看着面前重又活泼健康起来的女儿,夏夏的妈妈赵江兰不由得悄悄抹了抹湿润了的眼眶,随即微笑着把女儿一把抱起来,带着她和侄女春妮一块儿进屋吃早饭。
早饭后,赵江兰继续忙家务去了,中午送到田上的饭还要提前准备上,琐碎的事不少。本来抢收期间她也想下地帮忙的,只是自从一个多月前那场祸事后,自家老爷子的精力大不如前,经常坐着坐着就睡着了;家里两个孩子又都还小,离不开人照顾,一家人商量之后,便留赵江兰在家看家了。
夏夏的太爷孙老爷子把躺椅搬到了前院,笑呵呵地看着两个小曾外孙女在院子里玩扔球。
藤竹编的镂空圆球细心地打磨过,所有扎人的竹刺都被磨掉了,整个竹球又轻又光滑,小女孩们玩也毫不费力。
靠山吃山,竹溪村又是产竹之地,虽然家里之前的很多东西都在火中烧了个精光,可只要有材料,给夏夏和妮儿编个玩具什么的还是难不倒他老人家的。孙老爷子得意地摸了摸自个稀疏的一把老胡子,看着玩得开心的两个健康的小娃娃,只觉得老天还是厚待他的。
这一轮是夏夏扔球,她深吸了一口气,似模似样地学着姐姐之前的样子抡了半天胖胳膊,想把球球扔高一点,让姐姐接不着。
一不留神,夏夏方向找偏了,球直接滚到了院门外面。
夏夏一看球没了,追着球的方向就跑出了家门想把球捡回来。
也不知道夏夏哪来的小宇宙爆发,这会儿跑得贼快,直把后面跟着的春妮和孙老爷子追得气喘吁吁的,喊了半天“夏夏”都没把小姑娘喊住了。
“小傻子,小傻子;劳改犯家有个小傻子;进了号子哭鼻子;哭呀哭呀,变成个大傻子!”
夏夏满心还惦记着前面滚得越来越远的球球,突然被几颗小石子砸到了头和胳膊,她呆呆地抬起头,就看到几个一身泥的小男孩把她团团围住了,边继续往她身上扔石头,边大声唱着她听不懂的东西。
“傻”好像是在骂她,夏夏吃痛地捂住被石子砸疼了的胳膊,大声朝面前的坏人们反驳道:
“夏夏很乖!”
“哈哈哈,你们看她,连话都说不清楚,肯定是被那火烧傻了。大傻子!大傻子!强女干犯家的大傻子!”
打头的那个还挂着一管鼻涕的黑小子拍着旁边的人的肩笑得乐不可支。
几个正在猫嫌狗厌年纪的五、六岁混小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围着夏夏边扔石头子,边挤眉弄眼地朝夏夏唱着近来村中流传的顺口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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