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片混乱

　　同一个夏天。

　　宁泽县，特意请了农忙假回家帮忙的江少刚和叶声亮各自收拾了些行李，从县城郊区的玻璃厂出来，打算结伴回村里去。

　　两人正往县城汽车站坐车的时候，突然看到县城百货大楼前排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以至于百货大楼的铁栅栏门都临时关闭了，排到前面的人还不停地将手伸进铁栅栏，边敲击着铁条边使劲朝里面喊着：“我有钱——！我要买金子——开开门呀！”

　　江少刚和叶声亮仗着自己小伙子力壮，也没多想，就挤到了队伍边上，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挨近人群，人们的抱怨声、谩骂声混杂着，整个场地闹烘烘的，有一种莫名的焦灼感像传染病一样在空气中弥漫，让身处其中的人不由得心烦气燥的。

　　突然，旁边有个人跑过来，冲人群大喊了声：

　　“大力他娘，快快快，那边日用柜台的门开了，快跟我过去！”

　　顿时好多人从正在排的队伍里挤了出来，一窝蜂地往西跑。

　　江少刚和叶声亮跟着人群跑了过去，到了日用柜台那，场面也是人山人海，人人和疯了似的，抢购着盐、洗衣粉、油、火柴、肥皂什么的，就跟东西不要钱了似的。

　　江、叶两人看了半天，一时都懵了，搞不清到底发生了啥事。这时，三个壮硕的大娘合力提着一个大编织袋从人群中艰难地挤了出来，好不容易到了外面的空地上，袋子不知道怎么破了个口子，一包又一包的食盐滚到了地上，几个大娘急得汗珠子都冒了一脸。

　　江、叶两人赶紧过去帮忙，边帮大娘们递捡起来的盐袋子，边打听着：

　　“大娘，您们这是咋了呀，咋一口气买这么盐啊？”

　　“小伙子，你们还不知道啊，这猪肉、菜、酒的半个多月来涨了三回价，都快赶上以前的一倍价了，俺们赶紧来囤点盐啊，不然到时候价太高了咋过得起日子哟！”

　　“就是就是，造孽哟，咋啥啥都涨了恁高价勒，可要苦死俺们过日子的了！”

　　几个大娘你一句我一句地边解释边抱怨开了，听得江、叶二人一时也急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赶紧掏兜里的钞票子，看看能买上多少东西。

　　“亮哥，咱们要不去储蓄所取点钱，能买多少是多少的，万一以后涨太凶了，咱们家都咋过日子啊！”

　　“是是，那咱们这就去吧。”

　　几个大娘一听小伙子们这话，赶紧拦住了人，说道：

　　“小伙子们，你们这是从哪个山沟沟里跑出来啊，现在储蓄所暂时没钱可取了，昨天我大哥去取钱，那地儿柜台都差点给人掀翻了，就是取的人太多了那儿调不出钱来，唉哟哟，这都过的什么日子啊。”

　　江少刚狠狠骂了句什么，耷拉着脑袋和他亮哥告别了热心的大娘们，两人一路疾跑，赶紧着排到了人群后面。两人小心地暗暗把身上的钱点了点，想着不管那么多了，多少买些盐、火柴什么的回来，等回村了再找机会来一趟，也得赶紧涨价的消息通知村里的大伙们。

　　……

　　秦家院外的晒谷场边，从梯田上运回来的所有稻穗被摆放得整整齐齐，秦家三兄弟正一起踩着打谷机把米粒从穗上脱下来。

　　秦家大哥秦望明和二弟秦望平配合默契，两个人控制着力度和节奏踩着打谷机，每一步都稳稳的。秦家小弟秦望荣在后面递放稻穗进机斗里，三兄弟齐心协力，相互配合着在谷槽上摔打着谷物，发出有节奏的“嘭、嘭……”声，很快就脱出了大斗大斗未脱壳、金灿灿的稻子来。

　　秦家大嫂姜爱娟则和弟妹赵江兰一起给稻子装袋，到时候要分批铺在晒谷场上晒透了，好脱粒。她俩一人括着编织米袋，一人用米勺往里装稻子，一边干活一边聊天，脸上都带着安乐知足的笑意。装稻子不是个轻松活，扬起的稻衣会漏进衣服里弄得皮肤红痒，只是两人在乡下待久了，也渐渐习惯了，并不觉得辛苦。

　　大人们正忙碌着，夏夏和姐姐也不添乱。秦家山下山上的稻田都收割完后，夏夏的太公孙老爷子为了讨小孩子们欢心，拿收下的稻草给两个小娃娃扎了一个稻草人、一个稻草狗狗还有一只和秦家养的兔子棉花特别像的稻草兔。

　　夏夏简直要乐疯啦，等太公手上一完工，就围着三个稻草家伙直打转，这里摸一下那里捏一下，大大的杏核眼好奇地直扑闪，小胳膊小腿“咚咚咚”地踏在地上，那地上的沙土随着她的动作都蹭到了裙边上。

　　三个稻草家伙太可爱了，太公还给稻草人编了个细致的草帽子，连平时文静的春妮都止不住喜欢，挨着稻草人就舍不得走啦。

　　秦家养的真·兔子棉花这会还趴在它的兔房子里呼呼大睡，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在小主人们那儿快要失宠了。

　　稻收的活累，家里人不让孙老爷子下地辛劳，孙老爷子就在家帮忙带带两个小的。这会他笑眯眯地坐在树荫的竹背椅上，边摇着蒲扇边看着两个小家伙玩闹。要说自从外孙女儿嫁了，日子是越来越热闹啦，给他什么龙肝凤髓的他老人家也是不肯换的。

　　左瞄瞄又瞄瞄，夏夏趁人不备，抬着小胖腿就往稻草狗狗身上一屁股坐下了。

　　再精致逼真的狗狗那也是稻草做的啊，哪撑得住夏夏这个小肉包，“噗”一声，稻草狗整个草身子瞬间散架了，把夏夏毫不留情地摔了一个大马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路过秦家往家赶的江少刚正巧看到了夏夏吃瘪的全过程，捂着肚子大笑出声，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叶声亮稳重一些，一个健步就冲过去把哭得唏里哗啦的夏夏拎了起来，刚想给小姑娘拍拍身上的土，结果被正哭得伤心的夏夏当成“敌军”迁怒，挨了一顿夏夏肉包版的“无理手无影脚”。一旁围观的江少刚顿时笑得更大声了。

　　孙老爷子一看到夏夏摔了顿时急了，但他人老腿脚慢，还没走过去呢夏夏就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来人他也认识，叶家的大小子，人看着就是个稳重踏实的。

　　“亮子和少刚都回来啦，可有一阵时间没见着了。”

　　“孙爷爷，您老看着又精神啦！”

　　江少刚是个喜庆的话唠性子，嘴巴又甜，立马就接上了话。

　　“嘿嘿，日子过得舒坦，人可不得精神嘛。”

　　见太爷就和人唠嗑上了，觉得自己小可怜无人管的夏夏抹了抹眼泪，哭得更大声了。

　　“唉哟哟，我的乖夏夏，让太爷看看摔哪了……”

　　孙老爷子赶紧抱起夏夏，边哄着小娃娃边查看她腿上有没有磕着哪。春妮安静站在太公旁边，一脸担心地望着哭得抽抽噎噎的小妹妹。

　　那边正干活着的秦望荣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用力地朝江、叶两人挥了挥手，高兴地喊着：

　　“阿亮——！小刚——！”

　　三个发小久别重逢，一时几个人都高兴坏了，互相捶了对方肩膀几记，边不停说着各自的近况。

　　看到两人带了一大袋盐回来，秦望荣惊奇地问了句：

　　“你俩这是以盐代薪，厂子就给你们发盐回来啊？”

　　想起县城里那疯狂抢购的劲儿，江、叶两人想起正事，赶紧着说：

　　“可不得了了，听说最近城里什么东西都涨价了，有些还涨了两三回，现在储蓄所里都取不着钱了。听人说城里的电视机只要能出个图像，甭管用着咋样人人都抢着要呢，就那样还抢不着。我俩还见着一气买了五百盒火柴、一百袋盐的，可吓人了。”

　　几人说起城里东西涨价的事，都不由得眉头紧皱，太奇怪了，好好过着日子咋会突然出这么遭事呢。

　　“你俩这是还没进家吧，赶紧先回家休息休息。等忙完收成，咱们再找时间好好聚聚。”

　　看着两个好兄弟一脸风尘仆仆，神色也是止不住地疲惫，没再多聊，秦望荣赶紧催他们回家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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