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珍贵心意
7月,竹溪村。
凌晨三点多,秦望平从睡梦中醒来,他小心地从床上起身,目光温柔地看了一下还在熟睡的妻子,见妻子没被吵醒,便放轻动作趿鞋下了床。旁边小床竹席上睡着的夏夏许是迫不及待地要长高了,闭着眼睛不知嘟囔了句什么,小胖脚丫猛地蹬了蹬碎花小被,翻了个身就把被子夹在了腿中央。
秦望平无声地笑了笑,轻声走过去,给小淘气重新盖好了薄被。
山里夜凉,积蓄的一日的暑气被夜风吹散,裸露在外的皮肤很快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东厢,秦望明也早早醒了,临出门的时候想起媳妇白天的叮嘱,又回头披了件长袖衣裳。
哥俩在院子里碰了头,一人举了一只手电,悄悄地出了家门。
近几个月,天气异常炎热,干旱无雨。除了前些天那短暂的一场暴雨外,再无降水。虽然村里有引自竹溪江的水渠放水灌溉,可是干旱时间一长,竹溪江上游的水位逐渐降低,水渠流下的水近来愈少,一村的农人都十分忧心。
秦望明挂心田里的稻子,每天半夜都要去水田里看一看墒情,等到了一大早又要赶到田里给正在关键期的稻苗增水增肥,白天黑夜地连轴转,没多久人都瘦了一大圈。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秦望平推了几个急件,近来一直在家帮着大哥分担农活。这夜里的“盯墒”他本想替大哥来做,无奈大哥坚持不肯,他只能每晚都陪着大哥一起去田里走一趟,两人互相也有个照应。
加上孙老爷子分到的,秦家耕种的口粮田共有六亩半,其中有三亩半都是竹溪山上的梯田。平常年份,山上有一条清澈的玉溪顺流而下,通过沟水分渠,沿途梯田不愁灌溉,只是插秧和收割时累人些。就是哪年稍微旱了点,玉溪的水也是够用的。
秦家兄弟二人查看过山下的水田,暂时没发现什么大的问题,便往竹溪山上走去。两边田并不太远,等兄弟俩走到自家梯田那面时,天还没亮,灰青色的天幕上几粒星子散落,隐隐投下一点微光。
手电的光远远地射了出去,一看清自家梯田的样子,秦家兄弟急急忙忙跑了过去。
秦家梯田里,离水渠稍远的一面稻苗出现了枯黄萎缩,叶子也卷了起来。
秦望平赶紧翻开石挡板查看分渠水量,手电光下,渠里的水只有平时的一半不到了。他转身跑向玉溪,发现玉溪的水也变少了,甚至有些转折的弯道旁裸露出了溪床和被晒干了的青苔水草。
第二天,整个村子有梯田的人家都慌了。玉溪的水经过连日暴晒,水量越来越少,大片梯田因缺水而出现了减收之症。如果再持续不下雨,恐有绝收之灾。
村里闲置多年的几架水车重新派上了用场。因常年无人使用,水车内里有些零部件都老化凋残了,偏偏这几架水车是旧年老匠人巧手造就,一桔一槔都大有门道,还偏不是一般人能修的。
农事最大,孙老爷子二话没说就主动带着秦望平分头查看了几架水车的情况,看完后心中有了数,和徒弟在自家“工作室”里连夜开了工,重新磨制需要替换的零件。
知道水车的修理有望,村支书和村主任急忙又全村动员,组织闲散劳力齐上阵,从最近的一条山下水渠里修出数条分渠,接到几座水车塘边。
有梯田的人家都等不及水车到位了,每天三四点天还没热起来的时候,就硬凭人力挑水上山灌溉。
一时间,竹溪村全村老老少少都忙得热火朝天。年纪大的老人修不动水渠,就帮忙送水送饭,就连半大孩子都帮忙搬石头去了。
秦望荣回到村里时,眼前就是这样一幅“七月人倍忙”场景。
他顾不得再想高考那几天发生的事情,和在作坊里忙活的孙爷爷还有二哥打了声招呼,放下行李就下地帮忙去了。
他少年人恢复快,那场高烧已经在他身上看不到多少痕迹,只是脸上还残留些许疲惫,嘴唇有些干燥开裂。
正在地里除草的秦大哥一抬头就看到了刚到家就跑来山上的小弟,顿时一脸无奈。他心疼小弟高考辛苦,便劝他回家先好好休息两天。
“哥,我可是大人了,我能干着呢!”
秦望荣用手转了转头上的草帽,朝自家大哥比起大拇指,笑得阳光都聚在了他的脸上。
……
这一天,老天还是没降下一滴半点的雨。
秦望平和师傅商量试验了几次,摸索着重新打好了一组水车零件,正在一架水车现场安装调试。孙老爷子也不顾日头毒,强撑着在一旁帮忙看着情况。
秦家两位嫂嫂在山下帮忙修水渠,两个人都是能吃苦的,穿上平时下地的旧衣裳,戴着草帽就运石头去了。
夏夏和春妮被送到了隔壁魏家,托小虎奶奶一起照看。小虎的奶奶年纪并不大,五十出头,灶上活是一把好手,只是有不能在日光下久站的毛病,时间一长就会晕过去。这阵子村里的活小虎奶奶有心也帮不上忙,家人便让老太太安心在家看孩子了。
小虎奶奶是出了名的和气人,附近几家稍大一点的孩子都帮大人忙去了,三四岁上下的孩子便都送到了魏家。一时间魏家成了孩子窝,好不热闹。
每天魏家少说也有四五个小孩子过来,小虎奶奶照看得分外用心。人家大人放心她、把孩子托付过来,她啥话也不用说那是一定要把孩子看好的。平时自家就小虎一个小孩子,总觉得院子里冷冷清清的,这下总算有人气了,小虎奶奶一想到这就特别有干劲。
直接表现就是每天都做各种小点心,喂饱这些淘气包。
这可投了夏夏的好,在魏家又有吃又有玩的,小人儿简直是掉进福窝窝里了。夏夏最近每天都乐得见牙不见眼的,差点乐不思蜀了。
秦望荣正在梯田上忙活。他最近天天跟着自家大哥在地里帮忙,早上也从不贪睡,三四点就和哥哥一起挑水上山浇地去了。
快傍晚的时候,秦大哥先去水渠那边接媳妇,交待弟弟也早点回家。
远方粉色的霞彩镶在云边,间或透出几线金缕光丝。
秦望荣看看天色,低头收拾了一下农具准备下山。
“望荣,等一等,等等我……”
另一面山道上,廖佳儿吃力地提着一个竹篮走上来,看到秦望荣转身要走,急忙喊住了他。
秦望荣疑惑地回头,看到是廖佳儿,一时沉默地顿住了脚步。
“望荣,我和妈妈学了猪脚面线,你趁热吃点吧?”
廖佳儿鼓足劲一口气走到秦望荣面前。她放下竹篮,小心地用布巾捧出了两个瓷罐递到秦望荣面前。
小一点的罐子里装着满满一罐尚还温热着、香喷喷的猪脚面汤,大一点的装着煮好又用油拌过的面线。廖佳儿担心路上面线泡糊了,特意分开装在了两个罐里。
秦望荣低头凝视着面前少女的脸,她的头发被汗水黏湿贴在了额角,脸上红红的,眼底像盛满了漫天星子,满是期待地看着他。
看秦望荣半天不说话,廖佳儿有些急了。她那天听妈妈无意中讲起,有次进货的时候和她爸吃过一顿猪脚面线,据说吃完可以去霉运晦气、还能带来好运,她妈妈吃了觉得好,特意厚着脸皮求了一个当地人教了烹制的法子。她一听就记上了心,苦苦在家练了好久终于烧成功了,第一时间就想送给秦望荣吃。
“你别多心,我,我这几天每天都有给修水渠的乡亲们送水送饭的,你,你这碗就是顺带的。”
廖佳儿结结巴巴地编着蹩脚的借口解释着,额头汗都急了出来。
秦望荣突然觉得心里被什么撞了一下,他朝廖佳儿认真地道了声谢,伸手接过罐子,把猪脚面汤小心地倒入面线中,拿起竹篮里的筷子,直接坐在地上就吃了起来。
那一天,山道上特别安静,只有少年“哧溜”面线的声音。少女就那样安静地坐在一旁的田垄上,只想着时间就此凝固可好。
二十多天后,高考成绩发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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