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焦城还魂(三)
章三:
城南有家裁缝铺子,朱门亮堂,三张门面很是气派,还有数十家丁,在焦城有着近百年的历史了,是林家祖上传下来的铺子,到林秋娘手里正好是第五代。
这林秋娘双十年华却未曾婚配,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生的白净的很,那脸上五官似用画笔仔细描了轮廓,很是好看。林家夫人走得早,林家虽是业大但林父也没续弦的意思,悉心将女儿养大,后又将做裁缝和收账的手艺都交予了唯一的女儿便就去了。
纲武引着焦十五走着,不多时就到了裁缝铺门口,似觉得少了什么,纲武在门口绕了三圈看了遍终于想起来,林家铺子的狗不见了。
本来是个亮堂的晴天,忽的乌云蔽日,楼宇林立的倒影暗沉沉挤在一起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就刮起了风来。
十五顺着纲武的视线看了过去,林秋娘着藕色的裙裳,臂弯搭着轻薄的烟罗色披帛,聘婷玉立,皓白的细手腕正拿着软尺量着桌面铺成的白布,因俯着上身,青丝落了几缕下来,她便用手勾到耳后,当真是个美人。
似觉察到门口有人,林秋娘抬起双杏眸朝纲武望去,脸上扬起笑意来:“纲公子怎么来了?”
纲武不着急进去,只定定的看着林秋娘,脸上笑容温婉,平日还觉如春风拂面百花盛开,现在离得近看却是说不出的别扭古怪。
他双腿发软,背心一阵冰凉的寒意,每个毛孔都在给人用针扎似的发憷。眼看就要瘫坐下去,十五扯了他一把,“你先回去,我去做件衣裳。”
纲武顾不得礼数拔腿就跑,并没有发现在脚边跟着一个黄纸撕成的小人正迈着小短腿跟上。
十五朝裁缝铺走近,并无妖邪之气,里面奴仆与林秋娘交流也极其正常。
秋娘瞧见门口杵着个青年,面容极其俊美。剑眉星目,鼻梁挺直,丹唇显薄,那双眼漆黑如无星的夜色,眸光平静如水,挑起的唇角添了三分风流意。
当真是世间不曾见过的俊美少年,秋娘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公子是要做件衣裳吗?”
十五点头,方才在焦七和阿志家施了几张符咒,两家人格外阔绰给了他银两。
“进来瞧瞧看,想好是什么样式了吗?”秋娘热络的将他招进屋里来,眉目含笑。
焦十五也不推脱,走进屋里,俯仰颔首间便将整个屋子看了遍。
林秋娘让婢女云姑去给十五倒了茶水又拿了糕点。
云姑不时地朝俊美的青年张望几眼。
秋娘自是看在了眼里,笑了笑也不说话,“云姑你随公子去挑料子吧,左边那是月牙丝、云纹绸,殷川锦,你仔细与他说说。”
“有劳了。”焦十五笑着道谢。
他转身去柜阁选料子的刹那,余光望见秋娘身后不远处那张帘子投出了个黑黢黢的影子,帘子下面有双血淋淋的脚。
十五眯起眼。
“汪!汪汪!”
狗叫声响起的突兀,一阵阵格外洪亮。是从那双脚边传来的,十五挑眉看向林秋娘。
林秋娘听见狗声便回过头,惊的叫了声连忙撩起帘子,“绸致?”
帘后突然走出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见有人在场,男人抿唇皱眉盯着焦十五仔细地看。
“你怎么又起来了?”秋娘见男人脚上的血便又红了双眼,泫然欲泣,“云姑你快将他送回屋里去。”
云姑将视线从十五身上恋恋不舍的转开,“绸致哥,你腿脚还没好利索可别下床乱走动,看,又流血了吧。”
十五扫了眼叫作绸致的男人,这人他是眼熟的,包括腿脚上的伤他都熟悉的很。
双腿膝盖别扭的弯折角度,裤腿染的鲜红,一股子血腥味。
“刚才纲武是不是来过?”绸致朝门外张望。
林秋娘点头,语气温和,“不过他又走了,还以为是要来做衣裳。”
绸致似想说什么,却被云姑半拉扯的走了。
“那绸致兄弟的腿是怎么了?”他似随口问道。
秋娘拿着剪刀的手停下动作,她扭头朝青年望过去。“绸致的腿上怎么伤的我也说不清楚由来,两只膝盖猩红,烂透了还有血水淌下来。”
“那伤得挺严重的,”十五叹息,“用过药吗?”
“用过的,”秋娘长叹了口气,目光哀戚,“不见好,身体一日比一日差。”
十五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后默默地喝茶,趁秋娘不注意时,他极快地抽出袖口中小半截黄纸,飞速撕了个小人,咬破指间在那小人上一点,无声念了个口诀。
那如指甲壳大小的纸人爬上十五修长的手指,顺着他的衣服爬到地面,极快地钻进帘子消失不见。
那晚他在三清观深渊醒来,爬出深渊后下山时便遇到了绸致,还吓得绸致滚下山去。只是深更半夜去三清观做什么,要知道三清观早不是什么修仙圣地,在后世记载里三清观经此一役血流成河,是封着邪魔恶灵的地方,鲜少有人去寻晦气的。
十五蹭完糕点四处逛了逛并未发现异常,天彻底阴了下来,看样子是要下暴雨,去焦七和阿志两家巡了一遍没有异变,不放心的他又在棺材上加了符咒。
翌日
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城中又离奇的死了三个人,死状与李书生他们一样。
焦十五去三家看过,黄大仙也去了。
这黄大仙为了挽回面子,又用狗血来驱邪,证明那日他用祖传法子狗血驱邪并没有错,结果却是起了尸,还咬死了二十多□□人。
十五冷着脸一脚踹开趴在地上的黄半仙,抽符将屋子里尸体给烧了个干净。
城中并寻不到妖邪之气,十五在走廊拐角又听人说起林秋娘的名字,侧耳过去。
“你是说这是林秋娘所为?”是老者的声音。
“城主这是千真万确,那林秋娘性子刚烈自是不愿被焦七玷污所以才寻死。”
十五听出后者的声音正是纲武,他屏住呼吸。
“那阿志和李书生他们呢?”城主声音有些怒气。
纲武往地上一跪,“他们都是帮凶,七月十五那日,林秋娘去焦七府上送用衣裳,李书生他们一伙将林秋娘关在房中图谋不轨,后就用草席卷了个人出来,埋在了城西。”
“你们,你们!”城主怒叱,“目无王法。”
“那是他们,我,我阻止过,可是焦七他蛮横惯了,你也是知道的!”
“那你为何不早说?”城主反问,“若是李书生他们没有死的蹊跷,你会说出这些事吗?”
纲武没再说话。
十五同样好奇这个回答,许久后只听纲武一直重复‘林秋娘是鬼,是鬼’然后就是慌乱的脚步声。
忽然,寂静的廊道走了个人来,正是锦衣华服的城主,朝十五施礼,“小先生,今日多谢相救。”
十五还礼,“举手之劳。”
被黄半仙泼狗血的凶尸差点咬了城主,十五直接一指将凶尸劈做两半,脑浆炸裂。此等壮举在城主心里留下极深的印象。
“依小先生看城中这是什么情况?”城主对着去年很是尊重,“林秋娘的事想必纲武已经跟你说了,他是吓破了胆。”
自己方才听墙角这人是知道的。十五挠头,“昨日去林家裁缝铺做了件衣裳,并没有发现妖邪,林秋娘也是活人。”
“这就怪了。”城主抚须,“纲武说林秋娘被他们埋了,这是为何?”
廊外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大半天也没有停的意思,十五去了趟裁缝铺没有发现,他便回茶楼听书。
青年进门直接去了二楼,往窗边空桌一坐,对上楼下掌柜惊诧的表情,他只是挑眉随意轻笑。
随后小二就送了一叠精致的糕点,想来也是听了他制住凶尸的事才改了态度。
十五丢了一枚铜板给小二,“赏你的。”
小二将铜板在身上一擦,双目一亮,道完谢便离开了。
十五转头去看说书的老者。
“那殷风揽到底被何人所杀?”
席间有人追问,“对啊,堂堂一家之主怎么就死了?”
老者在台上说了半个时辰,此时早就口干舌燥,没着急回答他们的问题,呷了口茶后慢悠悠的道。
“有说殷风揽当年去三清观出事就没再回来,也有人说那灾祸过后在暮都见过殷风揽,只是后几百年再无他的消息,到底还在不在人世,或是得道飞升了,这又怎么是凡人能道清的。”
“难怪都没听说过洛水殷氏的消息了,飞升成仙怕是不可能,”有人道,“依我看,殷氏在修仙界也早就剩下个空壳子了。”
“此话怎讲?”
那人唾了一口茶沫,“之前我那侄儿去过洛水求道,传闻里繁华如仙都,所见却是楼宇残破,城中凋敝,寥寥数人还不是修士,那地方早没什么人修道了。”
楼下免不得一片唏嘘声,叹息殷氏中道崩殂。
殷风揽?十五拿着茶杯的手顿住,微垂着眉眼望着粗茶淡色,这个名字好耳熟。
想了半天终于想起这个名字在书中看过。台上老者还在说着仙门纠缠不休的情情爱爱,引得台下纷纷扬扬的讨论。
十五突然将茶杯往桌上一搁,朝那说书人长眉一挑,“殷风揽要娶傅良夜和烛山那位的小师妹,而傅良夜与烛山那位都对小师妹暗生情愫,这般说来,怎么像是看过的戏折子?”
说书老者朝焦十五看过去,是个举止恣意风流的俊美青年,席间有人认出焦十五来,叽叽喳喳的讨论起十五这几日除鬼的事……
焦十五唇角衔着从窗外拽进来的绿叶,似笑非笑地问,“让我想想是哪出戏折子来着?”
“仙门之事又怎是你等后辈能看清楚的?”老者怒的白眉一挑,重重的敲醒木惊堂,“可不是什么戏折子,简直胡闹!”
十五突然想起来是在《修仙情史·三清秘事》卷七里记载的事情了,他笑了声,清朗如玉极是好听,楼里一静皆看向了他。
他道:“傅良夜和烛山那位真的没一腿么?师兄师弟什么的也很不错。”
“你,你,你休得胡言乱语!”气的老者连拍三次醒木,眼珠子一翻差点就背过气去,他如今七十古来稀,是头一遭遇到如此荒唐的说法,“他二人皆为两个男子,怎,怎会有一腿,你怎生的这般口无遮拦!”
十五笑意不减,端起茶杯抿了口,“您前日可是说了那两师兄弟没有反目前同床共枕,举止亲密。”
“世风日下,道德沦丧!”老者怒声朝十五那方向道,“老夫分明是说二人同住小遥峰,怎就成了同床共枕?”
“小遥峰终年落雪,天寒地冻的同床共枕又如何?”十五不觉得自己的理解有问题,“再说了,这书卷里也是这样写的。”
十五从怀里掏出一本卷七,不知是谁人杜撰了傅良夜与晏家那位的风流韵事,辞藻浮夸艳丽,配图香艳露骨,确实是道德沦丧,一点儿没错。焦十五却看不过瘾,这等好东西只可惜才寻得一份。
楼里认出焦十五的本来对这青年是又好奇又佩服,现在听他说这话惹怒台上老者,他们都哄笑作谈。
“你,怎么拿这种东西侮辱仙门,你简直无法无天!”说书老者气的身影摇晃,“你给我出去,出去!”
十五手指抽搐了下,右手无名指疼的很,这是与撕小人的牵引,是纲武出事了。
“老先生既然让我出去,那我明日再来与您探讨傅良夜和烛山那位的爱恨情仇好了。”十五收好书卷朝老者又施礼。
挑眉看了眼窗外瓢泼的大雨,他背上剑匣跳出窗,轻身一掠宛若道光消失在傍晚暴雨中,竟是往城西乱葬岗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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