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54章 静待花开

　　医院的那一场闹剧像是被人硬生生地塞进了润草的脑子，她吃饭也想起，睡觉也想起，走路还是想起。这个医院，她是没有办法住下去了。

　　那天以后，她不敢一个人去上厕所。她的脚还没有迈出病房门口，医院里同楼层的病人和家属，那么多双眼睛便死死地盯住她，不给她任何喘息和自由。

　　还有别的楼层上的病人，在病房里憋了太久，怎会错过这么好的热闹呢！他们更是赶着趟儿似的，跑来偷看润草的模样。接着就是背后议论她的声音——身材怎样，脸蛋怎样……

　　这些污秽的语言有些也曾传进润草的耳朵里。多少个白天黑夜，她都是以泪洗面！

　　四天后，花花主动为母亲办了出院，带母亲回家了！

　　关起大门的生活还是自由的，还是有尊严的。出院回家到现在已有半月，这半月里，润草从来没有出过门，没有上过街。与其走在街上被人指指点点，还不如关在家里活的自在。

　　润草趿拉着两只拖鞋，坐在凳子上，蓬头散发，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她眯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润草得了失眠已经很久了，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搅乱了她的生物钟，在她的生活里，没有白天黑夜了。

　　晨起的阳光是这一天中最温和的时候了，路上的行人都躲着太阳，生怕把自己晒黑了。只有润草，她愿意呆在明亮有光和温暖的地方，她总觉得屋子里太黑、太阴暗。

　　一天早上十点左右，在门口站了很久的一个消瘦但又身形高大的男人敲响了润草的院门。

　　“进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声音似从地窖里发出一般，外面的人听得不大真切。

　　马全推门而入。润草那副颓废潦倒的模样立即印入他的视线，触电般的一阵麻木席卷全身，使他不寒而栗。

　　他转身关门，走近了润草，两手颤抖着扶住她的肩膀，“天哪，她怎么瘦成这样……”他心里很是怜惜，同时也有无限的悲凉。

　　“润草——你怎么不好好爱惜自己，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马全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润草，她的憔悴和虚弱是他所没有见过的。

　　“你怎么来了……你赶紧走吧……我们不能再见面了……”润草嘴里说着，眼里已是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马全伸出双臂将润草搂进怀里，两人都泣不成声。

　　站在二楼楼梯口的花花，看到此情此景，早已泪流满面。她立即转身回到了自己房间。花花昨天给马全去了电话，要求他来看一下润草，或许润草心里的某个心结还没有打开。等她心里想通了，自愿接受了这样的事实，才能找到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花花看着母亲越来越消瘦，越来越不成人形，她心如刀割。她几乎每天都要给涛涛打个电话，但是一直没敢说母亲的事情，因为还有几天哥哥就回来了。该发生的事都已经发生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这种事情岂是电话里的三两句就能说清楚的！

　　花花原本的订婚也取消了，因为母亲的变故，男方家长现在已有悔婚的心思，可是花花已经怀有身孕，小齐正每天同父母较量，无论生死，他都要娶花花，尤其知道她已经怀了宝宝之后更是显得不依不饶。

　　正是因为怀孕，男方父母似乎更是觉得她不自爱了，他们对这个未来的儿媳越来越挑剔和不满。

　　马全单腿跪在润草身边，伸手替她擦掉眼泪，“别哭了，以后的日子还长，你不能这样虐待自己，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你要好好爱惜自己啊！这样，不管我走到哪里，我才能放心！”

　　“……”润草无语，只是痴痴地看着马全，她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看见这张脸了，好久没有感受过这种被马全的手抚摸的温暖了。这次她伸手抱住了马全，在他耳边说：“我们就这样结束了吗……我们没有以后了……”

　　润草的眼泪流进了马全的脖颈，顺着脖颈，又流进了他的心窝里。“谢谢你在这时候还能来看我，我以为自己死了还是活着，都不会有人在乎了……马全，我为什么还是忘不掉你！为什么……这些天我的日子过得死气沉沉，我的心是空的，我知道你已经离开我了，可我还在等待……今天你终于来了！”润草声音哽咽着，眼睛在强光的照射下紧紧闭着，睫毛上的泪珠闪闪发亮。

　　“润草，和你在一起的八年我每天都很幸福，有时我们也会闹别扭，可很快就和好了！这八年你跟着我经历了很多，吃了很多苦，我对不起你！我什么都没有给你……现在，我还让你如此痛苦……那个躺在地下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不要这么说，你不是给了我八年幸福吗，只是太短了！我现在才想清楚原来我打算是要跟你过一辈子，哪怕是做你一辈子的情人，我也不在乎。老天爷让我遇见你，自有它的道理。在你这里，我感受到了属于自己的爱情，我很满足了！我也该放手了！”

　　“润草……我对不起你！”

　　“马全……我们没有谁对不起谁！你最对不起的人是英子……我也是，我也对不起她！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去她坟前给她上香。她活着的时候我们都没有见过彼此，死了也没有什么可忌讳的，哪天你带我去吧！我们一起给她赔罪！”

　　在马全离开的时候，润草看着他，淡淡的说了句：“你放心，我会好起来的！”马全安心地离开了。

　　润草说这些话，仅仅是为了让马全不再牵挂她，让他快些忘了自己。八年的相处，岂是一朝一夕说忘就能忘呢？马全做不到，润草更是做不到！

　　马全走后，留给润草的只是更多地悲伤和无奈。她知道他们已经结束，已经不可能再有未来了！可是她就是没有办法放下心中的执念，其实她是在折磨自己！

　　大约过了八天，涛涛放暑假回来了。他急匆匆回家看见母亲这般模样，心痛不已。听完花花的诉说，好几次涛涛都哭了。那一晚，他一直陪着妈妈，寸步不离。

　　“妈，我知道爸爸走后你用了很大力气才活过来，你不会那么轻易的把自己的后半辈子交给某个人的。妈，你不是别人嘴里说的那种人。马全那人是挺好的，可他不是你的。现在你把他放开，实际上就是放开你自己！他有他的日子，你有你的日子！妈，你放心！以后有我在，不会有人再欺负你的，我决不允许！”涛涛像个男子汉一样，给了妈妈一个温暖的肩膀。

　　润草找到了唯一让自己坚强起来的理由——那就是涛涛！

　　涛涛回家以后，润草的精神和心情慢慢好起来了。他们决定明日去马全家里。有些事必须了断干净了。

　　第二日很早涛涛陪着母亲坐车到了安化，马全开车来接他们了。一路上，涛涛没有对马全说一句话，从他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后，涛涛对这个男人深恶痛绝。涛涛觉得他背叛了自己的家庭，是一个不可饶恕的罪人！

　　马全带着润草和涛涛到了英子的坟前。

　　英子的坟堆上长满了杂草，郁郁葱葱。坟四周栽了几颗柏树，还很小，它们柔嫩的枝条随风摆动。润草跪在了英子的坟前，给她烧纸，上香。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唯有沉默，才是最好的交流。

　　润草离开前，站在英子坟前就说了一句话：“你走了，反倒解脱了自己！你不愿那样忍受背叛和侮辱，我又何尝不是？只是你能那么决绝的放手，我却不能！我还有心愿未了，还有路没走完！我要痛苦的活着接受上天的惩罚！我已经遭到报应了，你可以安心的去了……今天当着你的面，我保证以后我不会再和马全有一丝一毫的牵扯，请你放心！”说那些话的时候，润草没有看马全一眼，她的眼睛自始至终只盯着英子的墓碑。

　　站在一旁的马全就像是一棵树，僵在了那里。

　　“妈——”涛涛在一旁扶着妈妈，看着她红了的眼圈，柔声叫到。

　　“没事，我把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我才能安心！我们走吧！”这么多天的颓废，并没有让润草想要放弃自己的生活，她只是在找让自己如何更好的活下去的理由。在好好活下去之前，她必须把这罪孽该赎的赎了。

　　从坟上回到马全家里，润草拿出了十万块钱放在了桌子上，木然的对着马明说到：“你爸当年给了我二十万，除去我的十万，现在我一分不少的还回来！以后我们两家再无瓜葛，你们过你们的，我们过我们的！”这些话她说的是那么坚决，那么有底气！

　　马明正要伸手去拿钱，被他爸一声呵斥住了。马全说：“润草，这是我给你的，与他没关系！你拿回去！”

　　没等润草说话，涛涛便拉着脸，厉声说着：“今天我叫你一声叔，是对你最后的尊重！我妈没你那些钱照样能修起房子，当初你给那些钱也是你欠我妈的！现在我妈还给你那些钱就是表明以后不会和你再有任何牵扯，还了这钱，我妈才能安心的过以后的生活！钱放这儿了，我们也该走了！”

　　涛涛正要去扶妈妈，又想起花花说马明曾侮辱自己母亲的话，他立马回头瞪着马明，“马明，我告诉你，我妈不是小三儿！不是你爸等了那么久，我妈怎么可能和他在一起！那是他们的感情问题，容不得你这个小人胡说！以后再让我听见你说我妈是小三，我不会放过你！”

　　润草拽了涛涛一把，“走吧！说什么呢！你妈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已是铜墙铁壁了，什么话没听过，无所谓的！儿子，我们回家吧！”润草脸上带着微笑看着正在生气的儿子。

　　涛涛挽着妈妈，走出了那个院子。润草如释重负的长长吁了一口气。“家门前的那一树梧桐花又快要谢了，我还没看够了……”她心里想着，“明年的时候我要静静地等待它的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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