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话 不忠之言
再次回到中央大殿时，北冥轩已经没了踪影。
凌夕的眼中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失落，可说出的话却是另一个语气：“看来北冥轩那个混蛋终于走了。”
以袖羽的心细程度，自然察觉到凌夕方才那神情，只是也不好多说，便应了声：“是啊，少将军平日还要处理西园的事务，也不便在此久留。”
“他除了窝在书房看书，还有什么事要处理。”
“自新平四年起，南陆的大地上就再无安宁可言了。姐姐身在洛煌城，对外面的情形可能并不太了解。如今单单是洛东一地的暴乱，就已经让城中权贵有些惊慌了。”
“城中有数万兵马，难道还怕乱民不成？”
“姐姐有所不知。如果单单只是暴民作乱，没人会放在眼里，但哪里都可以乱，唯有洛东不可。”
“怎么？”
“因为帝都大部分的粮食来源，都依靠洛东田地产出。洛东一乱，帝都便只能从其他诸侯国征调。虽然各个诸侯国名义上还是效忠大殷，但相信姐姐也清楚，他们无一不存有私心，哪里会倾力送粮。远处的诸侯国借口道路不通，根本就没有理会天子的征调令，即便是与洛煌城相邻的两个诸侯国——北面的并凉国与南面的卫南国，也只是象征性地送了些来。要知道，卫南国治所洛南城可是睿帝称帝之前居住的地方，可如今，就连卫南国敬远侯韩山柏都这般观望……”
“洛煌城如今是在消耗粮仓里的存粮？”
“是。不过还好，不日将有一批粮食运进城，当能应付一阵了。”
“哪来的粮食？”
“一个同样流着帝室血脉的人长途跋涉送来的。”
“谁？”
“淮阴国文忠侯刘异。”
淮阴国？！
凌夕忽然想起之前与北冥轩争吵之时，那家伙好像也提到了这个诸侯国。
“与聂千卓同时兵指帝都，却慢了一步的那个淮阴国？”
袖羽听完愣了片刻，而后变反应过来，定然是北冥轩告诉凌夕的，便微微一笑，回道：“看来少将军已经和姐姐提过了，那想必姐姐就应当清楚，文忠侯此举绝不单是为了效忠大殷。”
“北冥轩也没说什么，我对淮阴国的事并不清楚。”
“这刘异乃是淮阴国忠勇侯刘正晔之女，刘正晔死后，她就……”
“哈？她是女的？”凌夕大感意外，没想到一个诸侯国的国主居然会是女人。
“这也是无奈之举。当年分封令传至淮阴，刘正晔的两个儿子为了争权刀兵相见。最终，大公子刘承德击败了弟弟刘承武。刘承德本想赶紧杀绝，却不料刘异忽然闯入刑场以死相逼，这才救下了刘承武。”
“可若是如此，刘异又怎会成为国主的？”
“本来她根本无须担负这些，但人算不如天算。当日刘承德留了弟弟一命，并将他放逐到与南楚交界处的罪侯城。没过多久刘正晔死了，刘承武打算返回曲桑城守孝，刘承德却不许，引起不少心向二公子的旧臣不满。而刘承武亦是心中气愤，于是联合这些人发兵攻打曲桑。刘承德起兵镇压，结果中了埋伏，命丧荒野。一时间，淮阴国陷入大乱。”
“难道刘异是临危受命？”
“正是。当时陈国、卫南国甚至南楚都在观望，见淮阴国大乱，便欲趁机瓜分。在一众老臣的推举下，刘异便成了新的淮阴国主。虽然她不忍与兄长动手，却更不愿见父兄基业毁于一旦，所以便果断出击，凭借过人的谋略击败了刘承武大军，同时也震慑了周边邻国。但她终是心软，并未将兄长逼上绝路，反而与其约定以淮河为界分治。刘承武当时已然势微，只好同意，退回淮河以南，建立了如今的淮阳国。”
没想到这女侯竟有如此胆色谋略，凌夕的心中不禁有些敬佩。
“既然她如此看重情义，又怎会发兵来洛煌城？”
“这便无从知晓了。方才和姐姐说的这些，也是历代影卫好不容易才搜集到的消息。至于诸侯的谋略，我们这样的人又岂会看懂？”
也对，这种谋天下的大智慧，不在那个位置的人，是很难领悟的。
“少将军已安排了人手，只要淮阴粮队离开卫南国边界，便开始严密监视。”
看样子，北冥轩需要担心的事还真不少啊……
“袖羽，其实有件事我之前就想问你了。”
“姐姐有何事不明？”
“虽然你没说过，但从你们说话的语气上不难听出，包括你在内，所有的影刃似乎对刘氏皇族都不怎么敬重。”
袖羽的眉头微微皱起，而后便释然地笑了笑，回答道：“姐姐到底是心细之人。”
之前袖羽直呼历任皇帝及诸侯王姓名时，凌夕便有些怀疑，看来自己的感觉还真没错。
“不错，”袖羽依旧保持着笑容，“这是连少将军都不知道的事——我们效忠的并非大殷的帝王。”
袖羽的话，让凌夕有些错愕。
偌大的大殿虽然空旷，但设计十分精巧，以特殊方式留出的气孔在保证换气的同时，也让整个影刃密室不会太过燥热或阴冷。
可此时凌夕只觉得有一股凉气从后背袭过，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即便是身处不同的世界，但凌夕相信有些理念是不会变的。方才袖羽这话，便是“不忠”、“悖逆”，可她说话时竟能如此平静。
再回想其他影刃，似乎对于皇族刘氏也没什么敬重之心。
“这等话，你就这般讲出来，不怕我告诉北冥轩？”
大殿中的气氛已经完全变了，凌夕面无表情地问道。
“姐姐不会。”
“你凭什么如此笃定？”
“因为你是莹姐姐。”
我……
凌夕不得不承认，袖羽虽然年纪不大，但在某些方面却比自己要强上许多。
就单论她识人的能力，已经远超许多成年人了。
她说的没错，凌夕是绝对不会将这些告诉北冥轩的。至于理由，其实就和袖羽相信她一样，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一种直觉。
“其实少将军的琐事，还不止这些。”
袖羽显然是不愿气氛一直这么沉闷下去，便换了话题。
“哦？”凌夕也稍稍放松了一些，饶有兴致地应了一声。
“姐姐可别忘了，幽兰居里还有两位大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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