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冲突（2）

　　“我没什么想问的。不过，雷叔叔，你似乎漏掉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没有问我呢。”

　　“哦？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问题？”

　　“雷叔叔问了我会怎么对雷逸扬，问了我对他的要求，连结婚生子这问题都没落下，可偏偏没问我有没有爱上他。我知道您对现实的东西感兴趣，我跟他之间只要感情过得去，那您就不会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问题。不过，以我对雷逸扬的了解，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还是很重要的。所以，我接下来的话，只当是回答他一个想问但不敢问的问题。我之前说过，人生不是只有糖的，只是比较两个人糖果的数量是没有意义的。人饿了可以吃几口糖，但渴了也是要喝水的吧。我刚刚把钱比作糖，现在我想把人的感情比作水。原因我也不想说，但现在，我是一个仅有十瓶水的人。雷逸扬这个人，原本的水源也不算多，不过比我是强多了，姑且算他有三十瓶水吧。他在这半年来，一直大方地给我提供水源，我不知道他给了我具体多少，但是肯定是比我仅有的十瓶水多的。我爱人的能力很有限，刨去给林焰的那一份，剩下的我可以保证全部都给雷逸扬，但即使这样，在感情上他也是吃亏的。我是可以对他很好，但人是有极限的，我现在对雷逸扬做的，已经是我的极限了。除了林焰，我这辈子，是不可能再像对雷逸扬一样对其他人了。不过，雷逸扬已经给我的几十瓶水，我依旧是还不清的。雷叔叔，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您还觉得我和您儿子在一起，是我亏了吗？”

　　“林泱，人的行为背后都是有感情和思想在支撑的。有多强烈的感情和多深沉的思想，就能做出多大的事。至今为止你在他身上出钱出力又费心，你为他做的事情，不仅是他，我就算作为一个很挑剔的父亲，我也挑不出你哪里做得不好。你的这些行为，在谁看来，都会觉得，你对他一定有非常深厚的感情。现在你告诉我实际上你感情有限，我不是不能接受，我甚至觉得，你也可以尝试接受这一点，不要觉得是你亏待了雷逸扬。人的感情是会慢慢消亡的，最终能让两个人在一起的东西绝不是一开始的爱情。爱情这种东西，就跟烧柴火一样，一开始都是熊熊烈火，但烧久了火都是会熄灭的。两个人行为上如果能匹配，那么内心如何，我觉得不重要。更何况你也说了，你能给的已经都给了，我不认为我们还有必要再奢求什么。”

　　“可是，雷逸扬如果介意呢？感情上不对等，他忍得了吗？”

　　“你低估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了。他很明显是能忍的，不仅如此，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还会继续提供给你水源，哪怕把他的那30瓶水都给你，他也愿意。林泱，你刚刚也说过了，有多大本事做多大事，你既然已经到了极限，那我劝你一句，别为难自己。按理说我是应该站在他那边的，但是我作为过来人，的确不觉得你有什么错。我比你更加明白，人在感情上是有极限的。如果感情到了极限，行为上就已经很难支撑自己对对方好了。你明明情感有限，却能为他做到这个份上，让他尽可能感觉到你们俩情感对等，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过林泱，我提醒你一句，爱人能力是可再生的，以后的事情说不准的。雷逸扬即使现在吃一点亏，但以后，你们俩是谁提供给谁水源，真的不一定。我这句话也是说给他听的，想劝劝他别为了眼前暂时的不对等而心里不平衡。我真希望他不要跟雷逸然一样犯傻，脑子一抽干出什么终生遗憾的事。”

　　“我不想和他分开，所以雷叔叔能开口劝他，这就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既然如此，礼尚往来，我也应该做点什么才是。雷叔叔知不知道，我是怎么发现录音这件事的？”

　　“我大概能猜到，不过还是有点奇怪，你直接告诉我吧。”

　　“生活中大多数人都习惯将手机正面朝上，这样有了什么短信电话的，看起来也方便。不过有些人会在手机背面贴点小东西，比如指环扣，这样手机背面不平了，在桌上放着就不稳，所以他们可能就习惯将手机背面朝上。雷叔叔，你的手机背面是平整的，我们刚刚开始聊天，你就将手机背面朝上放在了桌上，我当时看着就觉得有点奇怪。我爸以前拿手机录音的时候，也有反着放手机这个习惯，其实正着放也没什么的，甚至还有助于收音，但他就是不想让人发现，所以觉得能藏住一点是一点。我其实并不在乎这场谈话会不会被录音，但是我也是个有好奇心的人。我两次听到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这幢房子里唯一有动机偷听的人肯定是这兄弟俩。一来我不想让雷逸扬事后被训，二来，我想看看雷叔叔到底有没有录音。所以我故意凑了过去，托您给您的大儿子打了个电话。您解锁后将界面切换得很快，但我还是瞟到了点东西的。雷逸扬是肯定不知道您会录音的，要不然他就不会偷听了。按他的脾气，他对录音这种事，还是会有点抵触的。”

　　“没错，他只要想到我是在你不知情的时候录下了我们的对话，一定会非常抵触。你心里就真的一点反感都没有？”

　　“人之常情而已，我们谈得坦荡，没什么听不得说不得的。我不仅不反感，我内心还非常喜欢您这个行为，更觉得您是君子。”

　　“我暗中录音你还觉得我是君子？你对于君子的定义和一般人真是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君子做事光明磊落。我这么说吧，雷叔叔，今天如果我是您，我是绝对不可能留下任何能证明我们谈话内容的东西的，录音更是不可能。如果没有录音，雷逸扬想知道我们说了什么只能靠您的转述，您到时候想说什么不都可以吗？真不是我说自己亲爹坏话，今天要是我爸处在您这个位置上，您应该能猜到他会怎么做吧？他会假借我的口，暗示雷逸扬早日回到雷宇，只要谎话说得足够像真话，让雷逸扬上钩也不困难的。比如，我爸可能会说，林泱不希望你在外面太辛苦，很想和你过安稳一点的生活，所以林泱很支持你回雷宇。雷逸扬基本不可能来在事后找我对质，就算他偶然发现双方说法不一样，他也可能会怀疑是我两面三刀。虽说借我的口劝雷逸扬回雷宇很可能不顶用，但也不是我猖狂，您直接劝他十句，说不定还不如以我的名义说一句呢。您拿录音给他听，对您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可他估计是不会发现这一点的，依然会觉得抵触。当局者迷，雷逸扬很聪明，但事情牵扯到他自己他就看不透了。您的确是会对他冷嘲热讽，拿他大哥和他比，把他说得好像一无是处一样，但您今天能这么对他也就算是不错了。我对他的家事不感兴趣，平时也不会插嘴，但今天这句话是跳不过去的，所以我说了也就说了，我不后悔。您放心，我是不会蠢到觉得光是给他指出这种小事，就能卖您一个人情的。就算是他今天表现出不满，您也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至于你们父子关系如何，我觉得你们能处理，处理不了也有陆阿姨在旁边居间调停，总之轮不着我一个外姓人来插手。我清楚自己的身份，我不会干涉别人的家事，更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情来惹您不高兴或者让他难堪。我之所以现在讲出来，是因为我觉得，有些事情他不可能一直不知道的。他又不傻，总有一天他会发现事情不是他曾经想的那样，到时候他就会后悔自己当初的行为。后悔不好受，我能帮他避开一次就避一次。我这么做纯粹只是为了自己的男朋友好过一点，与他人无关。”

　　“林泱，你这么聪明，对雷逸扬耍过手段没有？雷逸扬说没有，不过我觉得你就算真做了什么，他那智商也看不出来的。我两个儿子就算一起上，也斗不过你。”

　　“我从没为了我自己的利益，对他用过手段。不知道雷叔叔能不能懂，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就算你明明知道，摆平他几乎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你也不舍得真的动他的。”

　　“林泱，你这句话已经算是承认了，为了其他目的，你对他用过手段。我是不介意你对他耍点手腕的。我不相信你会害他，在这个前提之下，你想对他干点什么你自己看着办吧。他有本事躲开他就躲，他躲不掉那也只能怪他自己蠢。不过我猜，他还是老老实实地不要躲，对他更有好处吧。”

　　“我爸说了，犯法了肯定躲不过去，所以只要不犯法，各种手段随便用。我也不骗您，这半年来我在雷逸扬身上，耗过的心思，用过的手段，不计其数。不过目的都很简单，就是为了让他开心点。只要他能开心，我就可以不择手段。人这辈子，麻烦事太多，所以开心从来都不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的。我自己已经这样了，他没嫌弃我有病还愿意和我在一起，那我也不会让他日子太难过。我在他身上花的这点钱和他为我付出的东西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平日里，我半死不活的样子不会让他看到，只要他离开家我整个人就进入休眠状态，只为了省点能量和情绪留着在他面前用。这些话，您和他就算听到也没什么。最近这四个月，我已经证明了，我是可以比正常人活得还要成功的。雷叔叔崇尚实力，我们林家的人个个实力超群。我想您今天肯见我，就是表明了，只要我在人前正常，那么我独处时是什么样子，内心是个什么状态，您都是不在乎的。至于雷逸扬在不在乎，他自己决定吧。真面目是藏不住的，我最多也就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我今天就是想顺便提醒他一下，免得他和我在一起久了就忘了我是个病人，忘了和我交往存在一定风险。他要是介意，想找一个性格活泼开朗积极向上的，和他一起度过幸福美满的一生，人之常情嘛，我也能接受。我还是那句话，他要分手，我绝不纠缠。”

　　“我的确不在乎这种事情。每个人活得都不容易，心里有那么点过不去的东西很正常。抑郁症的人过得比一般人苦我是清楚的。我之前不同意你们的事，并不是因为嫌弃你有这个病，而是因为我嫌弃你的病症，我当时以为你精神失常有严重自杀倾向，现在你看上去一切正常，那我也没必要再为难你们。你能维持现在的样子已经不容易了，你私下里想省点力气我没意见。你不需要太惯着他，适当放过自己吧。他开不开心，日子过得如何，真的不是你一个人的力量可以决定的。你都这么对他了，他要是还在乎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想找个活泼开朗积极向上的，那就是不知好歹了。更何况，找个活泼开朗积极向上的根本不能保证生活幸福美满。这话我现在一定得说，待会好让雷逸然那个没脑子的也听听。他真以为找个性格好的女朋友就能一辈子幸福了？简直愚蠢。乐观根本不是幸福生活的必需品，傻子根本就不知道悲观，活得也没多好吧。我和你爸林天辰，都不是什么乐观的人，可我们对自己这一生还是很满意的。金钱能力性格智商情商，重要性都排在乐观之前，这些你都不缺，逸扬和你在一起就算多付出了点感情，我看也很公平。我看你现在是比看我两个儿子顺眼多了。雷逸然我不想说他，雷逸扬长这么大，也就只有找女朋友这一次让我觉得非常满意。”

　　“雷叔叔，您对我有没有什么要求？只要符合我现在的身份，并且在能力范围内，我都可以尽量满足。不过劝雷逸扬回雷宇这件事我做不了，一是我身份所限无权干涉，二是我能力不够管不了他。”

　　“我知道你觉得为难，这件事情我们之间不会再谈起。我对你各方面都非常满意，没有任何要求了。我们谈了很久了，今天暂且就到这里。我们下楼吧，否则雷逸扬该等急了。”

　　“是。”

　　至此谈话全部结束，大家只能听到走路的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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