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暴风雨的前夕（3）
国庆假期之后大概整整一周，雷逸扬和林泱都没有任何联系。
他们两人各自沉浸在一种不安全的情绪中，难以自拔。
雷逸扬白天很投入地上班，他以前至少还要和工作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但是最近他觉得全身心投入工作很好，特别好。只要心里没别的事，他就非常安全。
基本上，这个别的事，就是林泱。
他每天只要一回到家，看到电视和沙发会想到和林泱一起看电影的时候，看到餐桌会想到和林泱一起吃饭的时候，看到冰箱里的东西会想到和林泱一起逛超市的时候。一连七天，他每天都去林泱当时住的那间房溜一圈，然后再去书房把林泱看过的书拿出来翻一翻。
这些事情全部干完之后，他就又会问自己那个问题：怎么人来了走了，一点痕迹都没有呢？
大约被这个问题拷问了一周之后，他发现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痕迹的。
他周末整理鞋柜的时候，看见了一双女式拖鞋，是他为了招待第一次来他家做客的林泱专门买的，是国庆林泱来他家之后每天都穿的那双。
终于找到林泱的痕迹了，但是雷逸扬在盯着那双拖鞋看了半天之后，感觉更不安全了。
是哪里不安全呢？林泱对自己一点企图都没有，也不会缠着自己给她买什么，最多逛超市的时候让自己去给她挑鸡翅，把她想吃的东西毫不客气地全扔进了自己推的购物车，但结果还不是林泱自己结的账？那次去超市买的东西也不便宜，林泱拿那笔钱当食宿费都够了。反正雷逸扬判断自己完全没吃什么亏。
那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雷逸扬觉得这种不安全感很像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在发挥作用。那么林泱很危险吗？
并不是。她常年面色苍白，估计杀只鸡都做不到。
雷逸扬不想再想这个问题了。他本来就没什么安全感，遇见林泱之前就是这样，所以他现在感觉不安全也自然怪不到林泱头上。
雷逸扬把那双女式拖鞋拿了出来。脑子里猛地窜出一个念头：要不扔了吧。雷逸扬当然知道这个想法很没道理，万一林泱下次还来做客呢？可是雷逸扬此时的确不是很想看到这双拖鞋，看到了觉得不安全感要爆炸。最后他想了下，觉得还是不扔了，浪费东西不好。他把拖鞋拿不透明鞋盒装了，又塞回了鞋柜。
关了柜门，他突然在想，自己到底希不希望林泱来这里找他呢？
林泱为什么觉得不安全呢？
她也确定雷逸扬对自己没企图。她觉得不安全主要是因为林焰的问题。
所以我生活最近过得还可以，和雷逸扬到底有没有关系？她自然知道她饭桌上是怎么回答的，但是她回来之后还是忍不住继续想。
她和雷逸扬一样，脑子里开始闪过国庆那七天的各种画面。
但林泱有个特点，她极其擅长压抑自己内心的感受。总之感动可以变成不感动，感激可以变成不感激，开心可以变成不开心。她把感情压抑成功之后，觉得虽然有点沉重，但还是带着些轻松的。
嗯，雷逸扬至少是个同类。与同类相处爽快一点是正常的。
顾雪珩此时还在外面学习，林泱看着灯光昏暗设施简陋的寝室，觉得还是家里好。啧啧啧，还是早点毕业搬回家住吧。
不过就算是回家能住几年，不出意外林焰还是会结婚的，所以到头来自己还是会搬出去。
到时候能搬去哪儿呢？
哦，林焰是不是说过可以在外面帮自己找房子来着？还说我要是看上了雷逸扬的小区可以让我和他做邻居。雷逸扬好像也说过，真做了邻居就特许我去他家蹭吃蹭喝。
林泱自己不会做饭，在学校呆着还是看中有食堂。她想了想，林焰以后如果结婚了，自己出去住肯定得天天叫外卖，虽然她每天只吃一顿，但是说到底也很麻烦。她想起雷逸扬答应让自己去蹭吃蹭喝，还是觉得做雷逸扬的邻居很有吸引力。
想到这儿，一向喜欢未雨绸缪的林泱给雷逸扬发了条微信。
“雷逸扬，你家那小区，还有精装修的新房吗？”
雷逸扬收拾完鞋柜，刚洗完手就收到了林泱的消息，觉得不安全感瞬间爆炸，之后莫名有点开心和紧张。
“小区里应该有。毕竟我家隔壁就是空房。”
“那我以后如果真从家里搬到你家隔壁住，蹭饭岂不是很容易？”
“怎么，真想来和我做邻居？”雷逸扬笑了。
“没想好。放心，也不一定是你家小区，但如果要住也至少是那个级别的。我哥以后基本确定一定会结婚，那我搬出去住就是必然的，所以我现在要提前规划。要是几年后你家隔壁还有空房，我可能还真会考虑和你做邻居。”
“我家这级别已经不错了，你还至少这个级别？你对饮食基本没要求，真没想到对住宿条件要求这么高。”
“我要求很高的，尤其对卫生间。寝室卫生间脏兮兮的我就很不喜欢。还有宿舍每晚要熄灯断电，我给手机充电都不方便。”
“你上次不是还说，宿舍条件再差住了三年也都习惯了吗？”雷逸扬对别人话里的漏洞十分敏感，随时准备着揪住别人小辫子来给对方一顿暴击，对林泱，有时候尤其如此。
林泱也被问住了。对哦，自己怎么了，不是早都习惯了吗？怎么就突然开始嫌弃了？难不成是在雷逸扬那里过了几天骄奢淫逸的生活后就爱上奢靡之风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林泱真心发出这声感叹。
雷逸扬很快明白了林泱这句话的意思，觉得有点开心，这是在夸自己家条件好让她住得还算舒心吗？
“那你当年从你家到学校一定很不适应。”
“当年刚入学也是适应了一段时间才习惯的。没想到过个国庆节又被你带偏了。”林泱承认得很坦荡，觉得喜欢高质量生活没什么好羞耻的。
“怪我咯？”雷逸扬很开心一向嘴硬的林泱能直接承认自己家条件好。
“没怪你，是我定力不够。”林泱当然知道怪雷逸扬是不公平的，所以只能自责一下了。
“你最近好好吃饭了吗？作为补偿我请你改善伙食如何？”虽然林泱没说怪自己，但是雷逸扬还是决定请她吃饭补偿一下。他没意识到，自己平时真的没这么有良心，一般人不管会不会怪自己，雷逸扬都只会幸灾乐祸而已。
“基本和以前一样，应该也算好好吃饭了吧。”
“和以前一样，那就是没好好吃饭。你想吃什么？”
“你有没有想吃的？”林泱觉得自己也没什么理由被请客，所以还是征求一下对方的意见。
“我公司附近开了家不错的餐厅。想去试试吗？”
“对着装有要求吗？”
“嗯……我觉得你上次穿那身套装很好看。”雷逸扬说得很委婉，他也知道林泱平时几乎都是休闲装。
“懂你意思了。说个你方便的时间，我去你公司楼下等你吧。”林泱想到吃个饭还要专门换身衣服就觉得麻烦，但她还是觉得要尊重雷逸扬的意愿。
“明天晚上七点可以吗？我下班有点晚，你能等我吗？”
“可以等你，但吃完饭你要送我回学校。”林泱从来不白等别人。
雷逸扬把公司地址发给了林泱，还说她如果提前到了可以直接上楼来找他。
他从来把公私分得清楚。但今天，只觉得让林泱来看看自己办公的地方也很好。
同样也是这一天，雷业成收到了手下交给自己的调查报告。
林泱正常的样子雷业成见过，所以他要求调查的重点是林泱的精神状况和她与雷逸扬的关系。报告中详细记载了林泱一年多来的生活状态。
一年前确诊，但是患病理由未知，今年七月份发作严重，八月份被杂志爆料。
雷业成一开始看得还算平静，因为林泱在确诊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任何行为上的不良记录，学校和公司对她的评价都很正常，她同班的同学甚至说她热情友好，公司的人也说她行事稳重，待人有礼。
这都是雷业成曾经见过的林泱。
但是雷业成对林泱的印象很快就变了。今年七月，林泱在天辰总部闹事的种种事迹，凡是被人看见的，全部按时间顺序记在这份报告里。这些事迹显示，林泱本人，情绪反复无常，刁钻古怪，任性放肆，冲动莽撞，做事丝毫不顾后果。
下面的人调查得精细，还附上了杂志八月的报道，这份报道又表明，林泱病情严重，有严重的自杀倾向。
七八月的时候林泱正在放暑假，所以能收集到的评价只能来自于天辰总部的员工。大家私下里都认为，林泱前后判若两人，想必精神已经严重失常，以后就算林焰愿意，恐怕也是不能再回公司了。
林泱八月后深居简出，再也没去过公司闹事。开学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多月，在学校她继续深居简出，没听说有什么问题。
至于她和雷逸扬的关系，查出来两个人吃过几顿饭。但雷逸扬的邻居说，国庆放假的这段时间，经常看见林泱出入雷逸扬的家，出门扔垃圾或者买东西回来。
雷业成一开始还在想，要是老朋友林天辰在天有灵，看到他最偏爱的女儿在他死后变成这样，估计会死不瞑目。他由衷地为林天辰感到有点悲哀。
不过他也只是为林天辰感到难过而已。他虽然理解林泱可能很难控制自己行为，但是他真的很讨厌在工作场合任性胡闹这种事。如果林泱是他亲生女儿，他估计会当场气得直接打林泱一巴掌然后把她遣送回家，之后禁足绝对不会再让她有第二次胡闹的机会。他内心真是不懂林焰，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任林泱在公司闹成那样，最后还被杂志拍到。这兄妹俩真的不嫌丢人吗？
他也就只见过林泱一次，对她仅有的那点好印象已经被这份报告洗刷得灰飞烟灭，现在的林泱在他眼中，已然废了，甚至比陆幼仪还不如，陆幼仪发作时至少很安静，从不会闹得鸡飞狗跳。
雷业成在看到林泱频繁出入雷逸扬家中的这部分内容更是生气。虽然他早知道这俩儿子在外面私生活都不怎么检点，但雷逸然在外面没有私宅，就算偶尔不回家睡可也从不见他惹上麻烦，至于雷逸扬，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衣，所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现在，本来他看雷逸扬就不顺眼，对林泱印象也很差，结果这俩人竟然还臭味相投住一起了。这才认识多久啊？那天晚上雷逸扬带回去的那两个月饼，雷业成原本以为可能是给林泱送到学校去了，现在看来就是直接带回家了，反正林泱估计就在雷逸扬家里等他。
雷逸扬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招惹了什么样的女人？
林泱和林天辰那么像，就算是她正常的时候，雷逸扬都不一定能招架得住她。现在林泱有抑郁症，情绪失控，还有自杀倾向，要是很不巧她以前和林天辰学来的那些手腕还在，雷逸扬会不会直接栽在这个女人手里？到时候雷逸扬会不会扯上人命官司？
雷业成跟陆幼仪过的这些年是什么样的，雷逸扬是看不见吗？
他一定要没事找事吗？有逆反心理也该有个度吧。
雷业成看雷逸扬不顺眼不假，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往火坑里跳吧。
那么，自己就只能找雷逸扬好好谈一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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