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出逃
午后的阳光蓬松而轻柔,透过雕花的窗格投洒在御书房中,铜炉里升起冉冉檀香,苏彻立于书案之前,敛眉沉思。
锡林郭勒那一战,输了就是输了。父皇疼惜了一生的表兄,也终究是没了。说来也怪不得别人,是这么多人都低估了都风那小子。本来以为老可汗偏疼他是因为他那貌美的娘亲,如今看来,是这小子有些真本事了。
中原与草原的一仗在所难免现下还需好生操练兵马,囤积粮草的好。
正这时,一直守在门口的李德海公公走了进来。
“皇上,暗一求见。”
暗一便是苏彻放在常卿身边的探子了。每日看着常卿的一举一动,好让自己能随时了解常卿,必要时暗一还能保护她。
这个时候暗一来见他,是常卿哪里出了什么情况?
“让他进来。”
苏彻沉声说道,俊秀的眉间却染上了一层连自己也无法觉察的焦躁,却被一辈子察言观色的李德海收进了眼底。
这皇帝啊,虽说看起来沉稳,到底是个年轻人。什么事一旦牵扯到了那位瑾妃娘娘,那就和“理智”沾不上边了。喜怒哀乐什么的,全往脸上摆。
李德海自然是希望帝妃两人感情能好的,苏彻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喜欢的人,他当然希望两人能长长久久,最好能早日添个皇子或者公主,这宫里太冷清了,多些个孩子,多点生气。
“你说,出什么事了?”
帝王看着跪在地上侍卫装扮的暗一,努力用平缓的声调问道。
“也并非什么大事,”暗一想了想,接着说道:“娘娘和夫人去灵云寺找昨晚在回来的慧能大师算命,被慧能那和尚给赶出来的,属下见娘娘脸色不好,夫人问她什么话,也没听见似的,不知那和尚讲了些什么。”
暗一讲完,迟迟没有听见帝王的回应,正暗自心惊。
苏彻黑着脸,看似毫无波澜。
可内心简直怒不可遏啊!不就是个光脑袋的和尚么,胆敢给常卿脸色瞧!不就是找他算个命么?就算是她高兴起来了一把火烧了他灵云寺,又能怎样!
还敢赶出去,还敢胡言乱语!
常卿苏醒后本就精神不太好,原以为送去常府能好些,偏生被她那个嫂子弄晕了,这次去了灵云寺,还被个老和尚刺激!
真真是岂有此理!
他苏彻护都来不及护的人,如何能被这般对待。
“给朕摆驾灵云寺!朕倒要看看,这个慧能大师,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李德海看见苏彻连外套都未曾披上便阔步踏出了御书房的门,看来是气到了极点。
陛下肯定是把瑾妃娘娘放在了心尖尖上的位置了,抛下军国大事出宫不过是为了替她出头,但愿……娘娘能不辜负陛下这一腔深情罢!
就在苏彻赶向灵云寺的时候,常卿正在灵云寺后山上转悠。
虽说庄氏十分不放心女儿独自在山上溜达,但是也心疼常卿喊着自己头疼难耐,要去后山散心,到底还是同意她去了。
后山风景秀丽,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急湍,映带左右。
可常卿现在哪里有心情欣赏什么风景啊!
当然是逃命要紧啊!
方才在休息的厢房,常卿仔细的分析了一下,觉得这老和尚告诉苏彻的可能性最大,这和尚在民间的名声已经够大了,再多这一件,也没什么影响。反倒是苏彻哪里,若是苏彻觉得这和尚功在社稷,搞不好赏他和护国法师的位置,这和尚岂不是要走向人生巅峰了?
啧,总不能燃烧自己,照亮那老和尚。
三十六计,当然是走为上策!
于是常卿收集了身上所有的金银首饰,装满了自己的小荷包,在后山一边溜达,一边查看地形。
南坡不好,太陡了。北坡倒是不陡,就是人太多!香客云集的,到时候要是被人发现了,老和尚估计还要说自己是“畏罪潜逃”。
总之老和尚名声在外,他说什么都有理。
那就……西坡吧?虽说地势不如北坡平缓,到底是人烟稀少,路还比南坡好走。
常卿是个行动派,打定了主意,自然说走就走。
脱去外面的绫罗绸缎,换上从随行丫鬟哪里顺来的布衣。独自走下了西坡。
但愿此去,能余生安稳,不复动荡罢。
苏彻大步跨进灵云寺的大门时,常卿已经下了西坡,走在人迹罕至的小路上,却反而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也许是因为这里人少,或者是因为远离了那个知道她秘密的老和尚,又或许是离开了原本的常卿的生活轨迹,卸下了一切伪装与防备。
自此后,天高任鸟飞,无拘亦无束,冷暖我自知。
甚好。
常卿十分欢喜,对未来亦充满了向往。可苏彻却是夹带着怒火走进后禅院的。
“施主何事?”
迎来的正是白日里常卿遇见的小僧明开。
“这里有你什么事!给杂家到一边去!”
这话自然不可能是苏彻说的,驱赶僧人这种君王心里想的却碍于身份不能说出口的,自然由身边的大太监李德海代劳了。
明开倒也是个机灵的,看着这人穿金戴银,身份自然是不一般。而方才驱赶自己这个中年男人声音细长,又自称杂家,那肯定是太监不假了。
能让太监伺候的人,定然是皇族。
什么皇族,会带着怒气冲进后禅院呢?灵云寺许愿甚是灵验,达官显贵们对灵云寺僧人也是礼让三分。
那这位的怒火又是从何而来?
明开的脑子转的飞快,一根线在脑子里猛地连了起来,对啊,上午那位可不是宫里的瑾妃娘娘么?可自家方丈不是个圆滑的,愣是把人家给赶出来了。
这位——莫非是来替瑾妃鸣不平的?
“贵人可是为了上午那事来呢?”
明开小心翼翼,试探问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苏彻既然走到了禅院门口,慧能那老和尚也跑不掉了,索性看看这长相甚是机灵的小和尚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听了这话,小和尚心里反倒安定了些。
看这话的意思,那八成是为了瑾妃那事来的。
“若是,那小僧倒是略略有些了解事情的经过,可以告诉贵人。若不是,小僧也无话可说了。”
此刻的苏彻已经有点冷静了,是啊,是得了解一下老和尚给阿卿说了些什么,自己才好对症下药不是?到时候收拾那老和尚,也是有理有据。
“那行,你且说说,这事是怎么样的。”
明开不着痕迹的用袖子抹了把额头,巴结权贵也不是这么好巴结的,这人虽年轻,身上的气势可是不少,分明就是常年居于上位练出了一身气势,生生逼出了他一身冷汗。
“贵人不知,我家方丈就是那个洒脱不羁的性子。上午小僧送那位女施主到了门口,有些事耽搁了,便并未即刻离去。听见方丈和女施主说了什么‘祸国殃民’之类的话,小僧修为浅薄,哪里能听懂这些话是个什么意思,然后就听见方丈要端茶送客。”
明开觑了眼苏彻的脸色,那脸色已经不好看了,这时候私心作祟,不忘给占尽风头的师兄上个眼药:
“方丈年纪大了,平日里闲云野鹤,怕是记不清京中那些个待人接物的礼节。偏生主持无伽,倒也不劝着些,送女施主出门时还说了好些子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小僧见那是女施主的脸上已经很不好看了。”
明开这话说的也是有水平。看似陈述了事情的经过,却用一句“修为浅薄,听不懂”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至于无伽,明开当时正躲在树后面,无伽呵常卿母女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故意含糊其辞,无非是想让贵人不待见无伽罢了。
最好能厌恶他,免了他那个主持的位置。
依方丈那性子,若是无伽被罢免,他九成是要找贵人们理论的。最好贵人也能顺带看不顺眼方丈,加上瑾妃这事,这样他那方丈的位置定然是坐不稳了。
当时候浑水摸鱼一把,自己虽说没有把握坐上主持那个位置,但一定不是现在这个碌碌无为的小僧人。
果然啊,前途都是自己谋划来的。
如果不能像无伽那样好命的得到别人的垂青,那只好自己努力了,命运从来都不是公平的。
苏彻听了,皱眉不语。
慧能大师他是听说过的,只是从未听说过他能对香客做出端茶送客之事来。
这中间,是有什么误会么?还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
带着满腹的狐疑,苏彻沉声说道:
“前头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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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卿这边,也甚是艰难。
常卿从未出过什么体力
以至于现在走个山路就把常卿给累个半死。锋利的石头划破了白皙的手腕,也只能撕下衣裳下摆的一条布,粗粗裹一下。
精疲力竭的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常卿看着不甚明媚的天,产生了淡淡的忧虑。
她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来的时候坐的是马车,走的又是平路,自然一会就到了。可如今自己摸索着下山,速度满了许多,天黑之前,也不知能不能下去。若是下去了,今晚住在哪里,又是个问题。
唯一值得高兴的,大约就是远离了那群人了吧。
阴晴不定的皇帝,古怪的大哥大嫂,敌视的六宫妃嫔,握住她把柄的老和尚……呵,这分明就是龙潭虎穴,不管用什么方法离开,总归是件好事。
至于前尘往事的……其实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总归什么都忘了,现在的自己,是一个新的自己
太阳渐渐西沉。
时候不早了,赶紧下山吧。附近应该会有客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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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彻跨进慧能的禅房时,阴沉着脸,非喜亦非怒。
不待慧能招待,便在慧能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慧能的眼神,很是阴冷。
“大师想必知道朕此来何事。”
苏彻自称“朕”,是不打算在慧能面前掩饰身份了。
“皇上所来何事,老衲又如何能知?”
慧能转动手中的佛珠,态度不卑不亢,苏彻质问的话倒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一般。
这老家伙,敢做不敢认了!
冷哼一声,苏彻说道:“大师通晓古今阴阳,难道如今竟算不出朕心里所想的是什么么?”
苏彻指的是什么事情,慧能心知肚明,可慧能却避而不答,转而言其他:
“老衲虽不知陛下此刻心里所想是何事,却知道陛下最关心的是何事。”
“哦?那大师便说说,朕最关心何事?”
苏彻盯着慧能的眼睛,想看出点特别的东西,可惜慧能眼波平静,甚至看不见情绪。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自然最关心国势,老衲可有言错?”
慧能说这话时看着苏彻,略微挑了下眉角。
“那是自然。”苏彻说道:“天子守国门,君子死社稷。朕自然是最关心国势,可这又如何?”
“那陛下这趟便不该来。”
慧能说完,闭上了眼,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苏彻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怒反笑:“朕的妃子被你这老和尚胡言乱语地赶了出去,如今朕来了,你竟然又顾左右而言他,这是个什么道理!”
“老衲所言非虚。”慧能沉寂的眸子里,精光一闪而逝。
“陛下,此女命格甚险,祸国殃民,您实在不该为这件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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