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八章 剃发令出。
朔风如刀,卷着从极北苦寒之地来的雪花,仿佛是一柄无形的利刃,掠过华北平原,宰割着这块土地上的芸芸众生。天籁小说Ww很快便是万里飞雪,将天地间万物笼罩上一层银装。
但是,公子王孙自然可以兽炭红炉倚红偎翠的赏玩雪景,升斗小民们则是奋力挣扎着求生。
但是,风雪中回荡着另一个声音,却是让华北平原上各处州府都为之颤栗了。
从京城来的快马,将多尔衮颁布的昭命带到了各地官员士绅面前。
剃令。
诏令中的限期极严,“京城内外限旬日;直隶各省地方,自部文到日,亦限旬日,尽令剃”;同时声明:“遵依者为我国之民;迟疑者同逆命之寇。”换句话说,剃与否,即是敌我之间的界限;因而又有两句惊心动魄的口号:“留头不留,留不留头。”
与剃令同时而来的,便是多尔衮在户部的奏本上批示后,明天下的旨意。从公文到日,各地便按照万历年间的税制和优免则例缴纳钱粮赋税。
税制改革,保护各地官员士绅的利益,进而获得他们的全力支持,这是多尔衮在接见了王弘祚之后打定的主意。否则也不会如此雷厉风行的推行起这个税制改革,准确的说是恢复旧制度。
而剃令,则是逼着那些官绅们站队的手段。
这个手段,便是当日在摄政王府议事时那个题本当中来的。
此时清兵刚刚入关,衣服鞋帽,仍沿明制;前朝的降臣,还是头束在头顶心,用簪子扣住,加上“进贤冠”;穿的也还是宽袖长袍,袍服也仍旧是飞禽走兽。朝廷之上,金钱鼠尾的八旗官员一班,衣冠禽兽的汉人降官一班,服饰不同,径渭分明,原也相安无事;不料有个无耻的山东人,出了一个花样。
这个人叫孙之獬,山东淄川人。原是明朝的进士;为了求大富贵而献媚新主子,先剃改装,换成满人服饰。汉班看他服饰不同,羞与为伍,推他到满班;满班看他是假旗人,不屑与之同列。这样推来推去,变成俗话所说的“狗不理”了。孙之獬羞愤交加,你们不是各种的挤兑我、瞧不起我吗?我让你们和我一样一起剃易服!于是,便上了一道奏疏,说:“陛下平定中国,万事鼎新;而衣冠束之制,独仍其旧。此乃陛下从中国,非中国从陛下也。”
多尔衰原本就有想让朝廷上的这些降官和各地士绅官员杜绝了继续和南京明朝朝廷明里暗里勾勾搭搭藕断丝连的想法,免得这些人继续的两头下注。但是一时半会却又没有想到什么合适的手段。即使是想到了,也担心各方阻力大大,不便开口,恰好孙之獬有此一奏,大为赞叹:“想不到降臣中,还有人能说这样的话!”因而下了削的诏命。
剃令和恢复万历优免则例的文书命令同时到达各地,一道答案很简单的选择题便摆在了各地官员士绅面前。
剃,易服,便可以继续按照万历年间的旧制度享受免收钱粮赋税的优待条件。不剃头不易服,呵呵,按照剃令的实施细则,不但自己的性命保不住,连地窖里的银子,家里的房子,屋子里的妻子,外面养的婊子都要换个主人了。
剃!为什么不剃!?
官绅们很是兴高采烈的把头上的三千烦恼丝剃掉,可是,普通百姓当中,那些不曾受过国朝恩典,没有享受过雨露皇恩的东西,颇为不识时务,不知进退,居然起而反抗,或是殴打官府派出的剃头匠,砸烂了剃头挑子。或是举家逃亡。
这还了得!?所谓的留不留头,留头不留!于是,在剃令的雷厉风行下,华北平原的雪野当中,绽开了一朵朵鲜艳的血花。各处的城头上,悬挂着数十颗数百颗不等的人头。用来震慑那些不肯顺天应人,不识时务的笨蛋们。
京畿各地,北直隶,山西等处的官绅们,大多都是俊杰,颇为识时务。很快便完成了剃易服的过程。不但完成了剃易服,更是在朝廷的恩典感召之下,钱粮征收也是颇为顺手。往日里拖欠许久而征收不齐的钱粮赋税,也是破天荒的完成了全额任务。
不但是清军辖区内官绅立刻站队,彻底投向了清军温暖宽厚的怀抱之中,享受着政治经济上的各种特权。大清朝廷尊师重道,崇敬儒家的消息也随着北风迅刮进了山东、河南,甚至是江南各地。
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官绅们顿时觉得北方来的便不是寒冷刺骨的风雪,而是令人不觉沉醉的春风啊!仅仅是去除掉头上的几根头,便能换来这么多的好处。河南、山东、江南各地的官绅们纷纷翘期盼王师尽快南下而救“民”于水火当中!
在历史上,剃令颁布之后,便是在各地迅的推广开来。甚至是曲阜的衍圣公也是照办不误。
阙里的地方官,照定制必由孔家族人担任,当时的曲阜知县叫孔文謤,特为上了一个奏折:“臣家宗子衍圣公孔元植已率四世子孙,告之祖庙,俱遵令剃讫。但念先圣为典礼之宗;颜、曾、孟三贤起而羽翼。礼之大者,莫要于冠,先圣之章甫逢掖、子孙世世守之,是以自汉暨明,制度虽有损益,独臣家服制,三千年未之或改。今一旦变更,恐于皇上崇儒重道之典,有未备也,应否蓄,以复先世衣冠、统推圣裁。”这篇文章做得很典雅,说得也很委婉,一则表示三千年来衣冠未改,不是有意反抗新朝;再则陈明先遵功令,再请示应否蓄?只是“以复先世衣冠”这句话,措词正好触犯忌讳,因此,孔文謤碰了个大钉子,得旨:“剃严旨,违者无赦。孔文謤奏求蓄,已犯不赦之条。姑念圣裔免死。况孔子对之时者,似此违制,有抬伊祖时中之道,着革职永不叙用。”
当然,表面上的半推半就功夫是要做足了的,就像是娱乐场所从业人员说我是新来的之类的话一样。只要价钱给的合适了,衍圣公还是会欢天喜地的在院子里焚香行礼,然后全家剃易服。早就把他家老祖宗的那句“微管仲,吾其被左衽矣”里饱含的对式、服饰衣冠的重视态度丢进了马桶里倒了。
面对着北方传来的大清天子(不知不觉中,奴酋的称呼已经换成了大清天子了!)尊重读书人,懂得礼贤下士的消息,再看看生在山东腹地的种种令人指,南粤军的各种倒行逆施行为,官绅们对南北两方的好感度顿时此消彼长。
“不知道王师何日才能平定齐鲁大地,还百姓一片安宁净土啊!”
这是被伍兴与鹿玛红联手平定了围攻临沂府城的各地叛匪后,山东各地官绅们面对着南粤军层出不穷的花样时而出的由衷呼唤声!
别人家平息叛乱后,少不得要纵兵大肆的烧杀一下,借以立威,用来震慑各方心中有鬼的势力。可是,伍兴和鹿玛红这对留守山东的搭档,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不以酷刑峻法压制,而是施以文治。
说到底,也就是南粤军和秦法系的看家本事,建立基层政权,普及义务教育。让老百姓知道他们的权利和义务等等。特别是在官府征缴钱粮方面的各项制度,更是每逢集市庙会都是大讲特讲的。
既然是被委任为沂蒙镇守使,伍兴便将自己的治所设在了临沂。作为基本盘,这里自然要好好的整理一下。
但是,摆在眼前的一个问题,如果要建立严密有效的基层政权,以现有的秦法系官员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在本地招揽人才,培训干部。
可是,往常在别的地区很好用的招数:开设学堂,培养当地干部。在沂蒙山地区却是一头撞到了墙上。
各处乡镇纷纷有流言传来,遍布乡村的宗族放出话来,“任凭你哪个房头的子弟,不管你是谁,胆敢去哪个什么狗屁秦法学堂上学,打算走这条邪路求取荣华富贵的,当心开祠堂出了他们全家的族籍!”
那些什么先天道、黄沙会、九宫道之类的会道门邪教,也是在各地煽风点火,“知道吗?为啥要开出这么好的条件,又是免学费,又是提供伙食衣服,学成之后立刻就是朝廷几品官员的好事?那时因为进了这个学堂的人,都给拿了魂!从此活着不认爹娘祖宗,死了也是要下阴曹地府的!”
但是,伍兴也有伍兴的办法。
很快,新的告示又出现在了各处集镇当中。这次,告示上的招募条件不再是针对读过书认识字的青年男子了。取消了性别限制和文化程度要求。只要能够简单的认识几个字就可以。而且,告示末尾处注明,一旦面试通过,立刻给饷银做安家费!
这样一来,诱惑力一下子就强大了许多!
特别是那些家里孩子多,家境不好的穷人家,纷纷把目光投向了自家那些已经成年的女儿。
“反正祠堂里也没有她们的位置,族长也没说这些丫头去了那个学堂会怎么样。领了安家费,她有了个安稳的去处,不愁吃穿,家里拿了银钱,也可以派上些别的用场!”许多父母便有着类似这样的想法,基本上和卖女儿差不多了。
“大人!咱们招募了几百学员回来!”
正在临沂城中早起洗漱的伍兴,听到了麾下得力人员何凤山的报告,不由得喜出望外。也顾不得洗漱未完和衣衫略有不整,就急冲冲的来到了临沂新近开学的秦法学堂。一进院子,就见院里红衣绿裙一大片,虽然说这个时代的女子,多数是前后皆平,面色泛黄,但是至少衣服还是很好辨认。果然,来应试的大多数是女孩子。
本身秦法学堂被安排到沂蒙山,就是去充当推广新政的廉价炮灰,对此,伍兴也心知肚明。只不过,他的想法是,凭借自己的学生,河南山西那么广大的地盘都管理过,拥有成千上万兵马的土豪劣绅都碰过,还有啥搞不定的。但是现实却没那么简单,沂蒙山的地主土围子可不好对付。固然,沂蒙地区土地不算广阔,但是因为山峦纵横,道路不便,所以相同的干部,假设平原能管理一个县,这里也就只能管理一个镇。官绅个体实力,沂蒙地区固然比较弱,少有拥兵上千的主。但是这里会道门众多,通过会道门,人家把一百两百的武装通过会道门组织到一起,形成的团队可就动辄数万了。而且通过会道门,这些官绅还对民众进行了长期的洗脑,根基相当稳固。
他和他的秦法学堂如果打算在这一带生存下去,并且有所作为,就必须要尽快的建立起自己的干部队伍。
“先安排大家吃饭!别的事回头再说!”看着眼前这些面黄肌瘦的面孔,伍兴却也是见惯了的。当初在闯营之中,比这更惨的情形他也看得多了。
新熬煮出来的小米粥,配上大萝卜腌成的咸菜,香气扑鼻诱人的口水不住分泌出来。让这些新招募来的人顾不得烫,只管稀里呼噜的往嘴里灌。
对于这样的场面,伍兴和秦法系的官员们也是颇为亲切熟悉,他们当中许多人就是这么喝着热粥懵懵懂懂的走进秦法学堂来的,所以看了之后一笑了之。
吃过了饭,这些人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秦法学堂给他们的第一印象很深不错。接下来,便是学堂里的先生们开始登记姓名,安排座位、宿舍,放服装鞋袜等等。顺便传授这些新学员一些基本的礼节规矩。
不过等这些女孩子停止嬉笑坐定之后,伍兴却没有立刻开始授课,而是给这些女孩子布置了今天的作业:五人一组,互相聊天,明天汇报其他四个人的家庭情况。
伍兴正待回答,却见一个女子轻步来到伍兴面前,喏喏的说:“先生,我有事。”伍兴笑着问何事,只见那女子说:“先生,您说五人一组,但是到我这凑不足五人,我是否可以与他人聊家常?另外若是可以,那我若是能说出四人以上的家中情况,是不是有额外奖励。”
伍兴饶有兴趣的盯着这个女子看了一阵,这女子毕竟是一个姑娘,不禁被看的脸通红。伍兴看到女子的面色后,才现有所失态,于是他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女子低着头轻声回答:“本来没有名字,在家时爹娘喊俺大妹,俺爹带俺去报名的时候,登记的先生给起的名,叫宋巧梅。”伍兴点了点道:“很好,宋巧梅。不用等明天,一会你就可以领一份奖励,明日若是表现好,还有奖励。”宋巧梅闻言大喜,连忙感谢了一番离去。
看了刚才的一幕,何凤山嬉笑着对伍兴说:“恭喜先生。可是要纳新师母了?”伍兴气的瞪了一眼何凤山道:”你这脑袋能不能想点正事,若是你有这女子三分机灵劲,恐怕早就当上将军了。“言罢,扔下困惑不解的何凤山就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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