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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一章 治大国若烹小鲜


  话虽如此说,可是天津官场上下,凡是有份接到宁远伯请客帖子的官员无不是心中惴惴。别的不说,为了辽东战事,宁远伯可谓是付出巨大。几乎将掌上明珠的昭阳郡主一条性命丢在塔山!还有那些兵马粮草军械军饷的消耗,可谓巨大!

  有心的官员们私下里计算过,不算拨给宁远总兵吴三桂的那一万战斗力远胜于一万家丁的屯田兵,南粤军此次战役,伤亡失踪应该在三四千人上下!这可据说是伯爷领兵以来从未有过的损失。

  还有从天津港口接驳转运走的大批粮草军械火药炮子军饷甲胄医药等物资,光是粮米豆料,就不下百万石!如今,一番苦心,诸多物资,尽诸付了流水,换了是谁,只怕也是要找个点背的寻了来杀了出口恶气!

  第二天,天津官场文官道员,武官参将以上,在天津巡抚的率领之下,齐聚天后宫外。众人抱着接受宁远伯雷霆震怒的心态接受李守汉的召见。

  很意外的是,李守汉今天似乎心情大好,而且丝毫没有伪装的痕迹,含笑与众人寒暄,倒像是家中有什么喜事一般。这让众人非常不解,明明据说暴怒非凡,将签押房砸得一片狼藉,如今却哪里见得到一点暴怒之后的影子?

  在娘娘宫院子里,临时搭起了齐脊天棚,用上好的精致细棉布作为天棚的材料,遮挡着初春的阳光和风尘。天棚内,二三十桌上好的银席面早已安排妥当,银质高脚果盘里,四干四湿四果子四蜜饯早已摆好。

  宴席,便在众人的忐忑惶恐之中开始了。李守汉热情的招呼众人落座,然后喊了一声:“上菜。”

  众人不禁一愣。上什么菜?这么仓促?难道今天当真就是来吃饭的?可是,如此一来,咱们这些官员,和码头上的那些苦力又有什么区别?上来就开吃,吃完了大碗茶灌缝,然后接着去码头扛大包?正在疑惑的时候。却见仆人将一盘很奇特的菜端了上来。只见一些薯类被切成块,上面很明显浇了一些糖浆,这菜倒是特别,饶是众人都是吃过见过的,但是之前却从不曾见过。

  李守汉一笑说:“这是本伯亲自指导厨子做的一道菜,厨子们给起了一个名字,叫拔丝红薯。因为原料是红薯,而外面包裹了糖浆,可以扯出藕丝一样的线。所以叫拔丝红薯。”

  众人这才知道这道菜的来历,嗅着阵阵甜香,顿时食指大动。此时的红薯在北方可是属于绝对的稀罕物,再者,又是从不曾见过的吃法,用上好的白砂糖熬制烹饪而成,这如何能够轻易放过?当下就有人准备动筷子品尝,却见李守汉说:“众位先不要忙。这个菜吃起来可是有学问的。”

  李守汉说完,拿来一个水碗。然后夹起一块红薯放入水中,接着才把这块红薯吃下。吃完之后李守汉说:“这道菜好是好,但是糖浆可是很烫的,若是不蘸水冷却,将外面包裹的这层糖衣冷却了,强行吃会烫嘴。搞不好满嘴都是泡。

  众人这才知道刚才差点被烫伤,都庆幸没有嘴欠直接开吃。然后,大家都按照李守汉介绍的方法,品尝起这道拔丝红薯。果然这样一吃,味道甘美。口中满是甜香,且不会感觉烫。

  见众人都品尝完了,李守汉说:“本伯先要向列位道个歉,以往是本伯太过操切,总想着旦夕破敌,全然忘了一件事。这打仗,也如同做菜。看实际,讲火候,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些时候,过于操切就是满嘴水泡,而停下来处理一下,对手就是这美味的红薯。”

  “伯爷勤劳王事,一心只想旦夕之间轸灭丑类,还天下万民一个清平世界,舒君父之忧,属下等自然是愿意追随骥尾的!”

  众人这才知道李守汉上这盘菜的目的,当下就是一阵例行的阿谀奉承外加表忠心展宏图。李沛霆见状自然不甘落后,他起身说道:“愧对主公。现在局面崩坏,人心不稳,身为下属不能替主公分忧也就算了,还要主公鼓励,真是愧杀人也。不过主公放心,吾等同心同德共助主公,再强的敌人也是冢中枯骨。”

  李守汉却微微一笑说:“你这话说对了一半,建奴确实是冢中枯骨。但是局面却不算崩坏,人心也更谈不上不稳。以前广宁没丢,我们全部的战略只能围绕广宁展开,敌知我如何攻,我却不知敌如何守,所以前有塔山之败,后有施琅被迫撤回。以至于辽阳得而复失,功败垂成。”

  “而现在,是敌不知我如何攻,我知敌如何守,攻守易势,岂能说局面崩坏?至于人心,本伯只要诸位与本伯同心同德,就是人心所向。”众人闻听不禁从心里赞叹,李沛霆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心说主公就是主公,泰山崩于前色不变,迅速安定人心不说,而且还能因势利导,趁机巩固自己的权威和部下的信任。

  一番话把气氛拉了起来,众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提出自己的意见和看法,有主张立刻增兵决战的,有主张练兵再战的,还有主张屯田以利于长期作战的。不过气氛太热烈也有弊端,众人各执一词,缺乏统一的意见,结果只能在争论中消耗时间。不知不觉,桌上摆放的干鲜果品点心等物已经被消灭的七七八八的。

  李守汉微笑着打断了众人的争论说:“众位,人是铁,饭是钢,建奴可以十年之后再灭,可我们不能十年之后再吃饭。来,今日便请各位再品鉴一个新鲜玩意,这个菜,跟刚才那个一样,你们绝对是第一次吃。”

  早已有数十个仆人鱼贯而入,手脚麻利的将桌面收拾干净,重新摆放好杯盘碗筷。等众人按照安排落座之后,却见今天桌面上就一个菜,貌似连米饭茶水酒杯都没有,这不禁让众人心生疑惑。这是要吃的什么?总不成当真如鸿门宴上樊哙向项王要酒肉食用那样,大家一起啃一个生猪肘吧?现在所有的桌子上,都只有一个硕大薄皮铁锅,脸盆大小,上面盖着一个铁盖,所以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一直到仆人揭开盖子。众人才发现,这个菜,是够特别的。

  只见锅内的外侧边缘贴着一些米黄色的饼子,不知道什么材料做成,不过煎的金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光闻着,就不像难吃的样子。锅的底部,是一些小鱼。有那眼尖识货的一眼便看出了,这是天津下辖宝坻县所出产有名的金眼银鱼,最是美味不过。这种银鱼,因其眼圈是金色又称金眼银鱼,平时生活在渤海湾,冬季逆流而上,游至三岔河口产卵,也是三岔河口特有的银鱼。

  金眼银鱼不用清理可直接烹炸食用。其肉质细嫩,味道有黄瓜的清香。因此被列为贡品,从朱棣时代起就受到皇室的青睐,每年的冬天,宫中会派太监住在天津,等待捕捞金眼银鱼。被称为立地皇上的大太监刘瑾最爱吃银鱼,曾在天津置“银鱼厂太监” 专门采集卫河银鱼。袁世凯执政时。曾设“银鱼税”,可见其珍贵。这种被列为贡品的鱼类,却很是随便的在这口铁锅之中被堆得满满的,由于锅底部鱼比较集中,更是堆成了一个小小的金字塔形。

  金眼银鱼虽然大家都吃过。但是这种做法,这种吃食,众人真的是第一次见到。不过既然来了,那就试试吧。结果一吃,美味的超乎他们的想象。饼子上面喧软,下面酥脆,小鱼滋味鲜美,且不用担心刺,因为连鱼头都是到口酥。这一吃就停不下来,结果这些吃遍了大江南北的吃货们,很快把这一锅菜连饼子带小鱼吃的干干净净。

  看众人吃得兴高采烈,李守汉便含笑摆手示意,仆人们又为大人们更换了一锅,以便让大家吃的尽兴。结果美食的效果还是超越李守汉的想象,哪怕是酒足饭饱之后,依然有人似乎有没尽兴的感觉。当然,这也是李守汉想要的。

  看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李守汉笑着问:“诸位,这个吃食可还合胃口?”

  《津门竹枝词》中有“银鱼绍酒纳于觞,味似黄瓜趁作汤,玉眼何如金眼贵,海河不如卫河强”的描述,可见银鱼之味道鲜美,只不过,众人平日里所享用的大多是咸鲜口味的朱砂银鱼、高丽银鱼、白汁银鱼、青韭炒银鱼、银鱼羹;酸甜口味的酸沙银鱼、官烧银鱼、溜银鱼腐。如何吃过李守汉这个提前了二百多年问世、高级版本的天津风味特色——棒子饽饽熬小鱼?(吐槽一句,天津的好吃的东西其实不少,尤其是河鲜海味。但是,世人知道的,也就是那三个,麻花、炸糕、狗不理。大家不妨想一想,作为北方最早的工商业城市,怎么只可能有这么几样吃食?你把李中堂和袁大总统往哪里摆?而且,当年的狗不理什么味道咱们不知道,但是现在的狗不理,其味道和你家胡同口早点铺卖的杭州小笼包也差不了多少。)

  众人当然不会说难吃,而且也确实非常好吃,于是又是一片赞美。李守汉满意的点点头说:“这菜确实是好菜,但是要做出这样的效果,那可就要花点心思了。”

  接着,李守汉就介绍了这个菜的做法,说起来其实简单,饼子是玉米磨面加少量豆面,鱼呢,要宝砥的银鱼。这些东西虽然稀罕,但是对众人来说也不算稀奇,而这菜的关键,还是对火候的把握和前期准备。

  前期准备的时候,玉米面要放入盆内加开水烫,然后用筷子搅匀,根据喜好考虑是否加入豆面,稍凉把面团合滋润,软硬适量,不粘手,不流为好。活小鱼提前养生,吐掉脏物,然后用手挤出内脏,洗净,控出水分。把几种调料调成合汁。锅内放大油烧热,把小鱼两面煎成上色,再烹入混合汁,尝好口,汁水漫过小鱼为度,锅加热烧开,把玉米面分成十份,每份二两上下,用两掌上下对贴成形后贴入锅内,锅一定要热。不然就滑下去了。一般常用锅不需擦油,再用小火烧3刻钟左右即成。

  这个棒子饽饽熬小鱼,在天津开埠之后是市井之人所食用的常见食品。但是,在崇祯年间却是一件极奢侈的吃食。原因很简单,此时的玉米还没有大量在北方种植,玉米面。或者是棒子面,还是稀罕物,也只能被李守汉拿来宴请这些天津的文武大员们。

  李守汉说完这些又说:“这些东西说起来简单,但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同样是一道菜,师傅徒弟两个味道,差就差在对前期准备认识和火候的把握。以前老子曾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当初本伯读道德经的时候,曾以为他是说他老人家厉害,治国如同搞个小鱼一样轻而易举。今日方知。这烹调小鱼,着实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话都说到这了,众人再不知道李守汉的意思,那真就白混了。李沛霆于是起身说:“主公,你的意思可是赞同我的看法?用贸易禁运为手段,做一个前期准备,就像这小鱼下锅之前先要煎一下。同时,山东的屯田区和上海的商贸区。也要一起抓。这建奴是小鱼,而屯田区商贸区就是饭。两个一锅炖。一起出锅食用,才是真正的美味。”

  李守汉点点头说:“知我者,沛霆也,确实如此。以前本伯是把建奴当干品水果,不加烹调即食。经过这段日子才发现,建奴就如同这小鱼。若不加处理,轻则腥臭伤胃,重则鱼刺哽吼。而屯田区和商贸区,也还要继续建设。所以,今后的方针。当如这道菜,小心处理,慢火烹调。只要我们自己不出错,相信几年之后,辽东反贼这几条银鱼,眼下虽然猖獗于一时,但是不过是下锅之间挣扎一下罢了!早晚和商贸区屯田区会一块成为我们的口中美味。到那个时候,今日之不顺,也就是相当于甘前之苦。诸君,可愿助本伯烹成此菜?”

  宁远伯要继续大搞屯田和商贸?脑子转得快的官员们心中大乐!要屯田,就要大量招集流民,兴修水利,发放口粮和工具,之后,不管是种粮食还是种棉花,都是大大的有利可图。不但自己的腰包可以装满银元,政绩更是捞得足足的!

  至于说所谓的商贸区,那更是一个日进斗金的地方。大批的货物、银钱流动,到处都是生财之道!至于说贸易禁运,这更是一个价值万金的消息,务必要让自己的那些要紧货品,在正式开始禁运之前出海往辽东去!这样,坐等着禁运令一下,便可一本万利!

  “属下等敢不追随大帅?!”

  “愿追随大帅,为国分忧!”

  “属下等愿效命。”

  这群满脑子银子响声的天津本地官员打着饱嗝,憧憬着对美好未来的情景,各自离去。天后宫里,留下的都是李守汉的嫡系,南粤军在天津的营官以上官员。

  “眼下已经没有人需要咱们去救了,那咱们索性便是海阔天空的可以好好琢磨一下了!”

  都是自己的嫡系部下,李守汉自然说话便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

  大战之后,交战双方都打得筋疲力尽,都需要一个时期来休养生息,养好伤口,准备下一次的战斗。所以,李守汉便打算利用这个难得的时间窗口,将天津登莱等处变成一个南粤军的前进基地,为下一次的战争打下雄厚的物质基础。

  “老子打算把现在的天津变成以后对辽贼作战的战时行辕,不但要修建兵营,兵营周围还要有为战事服务的各类设施,码头仓库货栈道路什么的自然不可以缺少,工场商铺也是要有!”

  “奉令!”

  南粤军的这些人,向来是心里只有主公,没有皇帝,只要主公要做的,反正咱们银子粮食都不缺,撒开钱粮办就是了!如今土地不值钱,劳力更是便宜的紧,主公这么做,完全是看着眼下是春荒,那些苦哈哈们没法子渡过去,也是可怜穷人,搞个以工代赈呢!

  当下,也不等朝廷的旨意,便开始在天津卫周围大兴土木,为李守汉的宏大工程做起准备来。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是吸引了无数饥民、流民前来,从蓟门到京畿,甚至保定,都有大队流民扶老携幼的长途而来,为的就是能够在这里找到一个事情做,可以熬过这个春天。

  “主公,是不是给施郎的水师下一道军令,封锁沿海各地,不可使片板下海?令建奴得不到一粒米一寸布?”

  天后宫中,李守汉同李沛霆二人煮茗清谈,咱们这位李二公子试图从李守汉这里摸到他对辽东反贼们所实施的贸易禁运的底牌。

  “不使片板下海?辽贼们就弄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了?”李守汉翻翻眼皮,禁海,只能是便宜了那群依靠陆路运输大宗商品的晋商,他们可以坐地起价。

  “辽东反贼刚刚击败了洪承畴,想必是缴获资财甚多,咱们能够让这些财富转眼间变成他们手中的刀枪,身上的甲胄,肚子里的粮食吗?”李守汉一句话,说得李沛霆颇为尴尬,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陪着主公阵阵讪笑。

  “告诉你手下的几个在辽东常驻的掌柜,不但不可以杜绝同辽贼的贸易,相反,要加大对辽贼的贸易。各种丝绸、玻璃、陶瓷、茶叶、茶砖、精盐、砂糖和其他奢侈品只管不要命的给老子往辽东送,只要不把粮食和军器卖给辽贼就可以!对于这些货物,我会告诉水师,严加查缉!”

  李守汉的这个方针,顿时让李沛霆心中大为安定,所谓的贸易禁运,其实就不是什么都不卖而是要买我想买的,要卖我想卖的,不卖不想卖的。同时对重要战略物资要加大禁运力度。

  不过,跟着问题又来了。南粤军方面输出的,都是附加值极高的生活必需品和奢侈品,虽然可以提供给辽东反贼们提高他们的审美标准和生活情趣,但是,他们用什么来支付货款呢?

  光是靠缴获洪督师的那些钱财肯定不够,所谓的辽东三宝,人参貂皮,还有生金什么的,李沛霆自己从苦夷岛、从永宁寺方向的索伦人手中得到的,从品质和价钱都远远超过辽贼们。

  只能是另辟蹊径了。

  “主公,属下一点愚见,请主公指正。”

  他命人取来一物,摆在了李守汉的面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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